余重本不欲信她所言,只因这话实在太过荒唐。
临安城年年都有大雪,可却从未像她所说,受过什么什么雪灾。
但余重看着沈卿宁一脸郑重的模样,却怎么都说不出不相信三个字。
良久,余重叹口气,道,“莲心姑娘所说,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下官……”
“我也知此事很难让余大人相信,但这临安城内的民居还好,城外许多村子根本经不起一场大雪,百姓们又不知屯粮固房,今年粮食价格比往年涨了不少,听闻临安城内的百姓都将家里的存粮卖了出去,如此若当真有雪灾发生,即便不死在倒塌的房屋之下,怕也会冻饿而死。”
沈卿宁一番话说的极重,便是一直抱着怀疑态度的余重都不免信了几分,可沈卿宁红口白牙说一通,却拿不出半分证据,余重只觉自己是被眼前女子的美貌迷了眼,竟当真信了她的荒唐话。
余重咬咬牙,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好,我余重便信姑娘所言,这便吩咐人去下头的村镇动员百姓加固屋子,府衙的粮仓也准备开仓放粮,帮着乡亲们度过这个冬日。”
余重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疯了,竟会因为一个姑娘没有根据的几句话,如此兴师动众,但他也不知为何,心底却始终有个声音驱使,让自己信了沈卿宁所言。
他将府衙里的衙役都召集在了一起。
余重也知,沈卿宁这番话实在太过荒唐。
因而他对着十几名下属,莫名竟有些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便将方才沈卿宁所言,依样说给了衙役们听。
正如他所料,自己刚说完今年这雪下的不寻常,恐成灾祸后,底下当差的手下便开始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他对待下属宽仁,平素也没什么架子,因而有那些大胆的,当即便高声表示怀疑。
“大人,这临安城的气候向来如此,往年五月份都有下雪的时候,怎至于就成灾了?”
“正是,大人可不要被某些人给骗了。”
“咱们这临安城素来安宁,怎的有些人来了便要有什么雪灾了,可真是稀奇。”
有的人一边说,一边目光不善的往沈卿宁身上瞧,显然是将沈卿宁当成了貌美惑君的妖妃。
而余重,则是那个糊涂的君。
闻言沈卿宁也不恼,反倒极为郑重的对着众人行了礼,说道,“众位不信今年这雪不寻常?”
见她如此笃定,方才还高声反对的声音便弱了几分,但私下里却仍旧在窃窃私语,显然是不信沈卿宁的话。
沈卿宁叹口气,转而对着余重行了一礼,“余大人,诸位大人既不信我的话,不妨让它们去下头的村子看看。”
众人闻言,七嘴八舌吵闹的声音比方才更甚。
“姑娘以为,我们平日差事不够繁忙是吗,哪里有空去村子里到处闲逛?”
“诸位大人吃的既是朝廷发的俸禄,自然该做好份内的工作才是,难不成只有这临安城内才是诸位大人的管辖之地?”
沈卿宁几句话,说的方才说话的人面红耳赤。
他们当差本就是能躲则躲,下面的村子除非有人报案,不然半年都不见下去一次。
沈卿宁这样说,倒是正巧说中了他们的心事,一时再无人说话。
余重见状,便开口说道,“既如此,那你们便去下头的村子瞧瞧吧,若是无事自是最好,若是有事,也好早做打算。”
有他开口,衙役们倒再无人拒绝,第二日便开始两人一队,到临安城周遭的村子探查。
到了此时,余重却不免有些心慌。
“姑娘应当不是个寻常丫鬟才是。”
他看着沈卿宁,极为笃定的开口,“下官看那太子妃,和姑娘都是有说有笑,想来姑娘的真实身份,应当是沈相独女。”
他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卿宁笑笑,“余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临安城绝对不能出事,不然不仅大人逃脱不了干系,便是东宫和沈家,只怕都要受连累。”
“是,是。”
余重连连应是。
“下官虽不在临都,但也知朝中局势不容乐观,沈相那位子,更不知被多少人盯着,个中艰难可以想象。”
沈卿宁没再说话。
朝堂上的事她并不懂,但临都来本就是想帮衬陆止淮一把,若有可能,最好再救下临安城的百姓,使他们免受冻饿之苦,至于其他的,自己人微言轻,便不在自己考虑范围之内了。
依照她对书中的记忆,这几日应当已有村子的房子被大雪压倒。
她看书时可怜书里的百姓,因而对此事记得分外真切。
可不想外出的衙役回来复命时,却说一切正常,并没有村子受灾。
沈卿宁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
“不可能,周遭的村子你们都去过了吗?”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都不敢开口说都去过了。
外头天寒地冻、路上积雪深厚难行,他们只在就近的村子看了看,稍偏僻的村子谁都不愿去,便商量好统一口径,只说一切正常。
却不想沈卿宁并不信他们所言,坚持自己要去村子里看一看。
“姑娘这是不信任我们?若如此,又为何非让我们去跑着一趟?”
“非是我不信任你们,而是灾情紧急凶险,片刻都耽误不得。”
沈卿宁不管余重和衙役们是何反应,当日便从顾听白处借了些人手,带着往衙役们不曾去过的村子。
越往北边走,路上的积雪越厚,隐隐甚至盖过了马车的车轮。
马车越往北,甚至困在了积雪中动弹不得。
沈卿宁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看向不远处的村落,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徒步往村子里走去。
身后的护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冲到沈卿宁跟前为她开路。
等一行人来到村口,看清楚村子里的景象后,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这村子并不大,看着只有几十户人家,如今这几十户人家,也都埋在了大雪底下,不见丝毫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