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没再开口。
她是现代人,自然没有限制人家人身自由、交友自由的想法。
可是庄姨娘这突如其来富贵起来的样子,仍旧叫她侧目。
不是说庄姨娘从前寒酸,是相比于从前,又上了好几个档次。
她记得书中上京城似乎出过一桩极大的诈骗案子,牵连甚广,连着梁国公府也受了害,起因便是因为应家有人被利用。
非主要情节嘛,她看得不怎么仔细,其中缘由曲折一时半会儿也锊不清。
但如今看庄姨娘这般,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正想着,就见不远处小丫鬟引着姜氏往这边走。
身后跟着一身雅白的应淮,还有一位步态娴雅、面若芙蕖,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
“婆母,媳妇来迟了。”姜氏人未到,歉意已到。
老夫人侧头朝她笑,“没迟,还没开始,来得正好。”
“那就好。”姜氏脸上笑吟吟的,“长街上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淮哥儿想着您爱吃马蹄糕,在那处耽误了会儿。”
又看向应淮,“快,送去给你祖母尝尝。”
应淮当即快步上前,从食盒里取出一块油纸包,将油纸摊开,放到老夫人桌上,“祖母,您尝尝,还热乎着。”
马蹄糕色泽茶黄,呈半透明状,瞧着十分可爱。
“哎我也想吃,应淮哥哥,有我的份没有?”应澄一见,伸脖子喊道。
“有,还有驴打滚,专为四妹妹准备的。”应淮扭头冲她笑。
应澄乐了,窜猴一样跑过去,自己从食盒里掏了出来。
应如是探头看了一眼,又气呼呼地坐回去,“胖死你得了!”
“是没有你的份嫉妒了吧?”应澄瞪她。
“我还不想吃了!”应如是炸毛。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应淮赶紧走近,“都有,四妹妹有驴打滚,五妹妹有绿豆糕。”说着又掏出绿豆糕放到应如是面前。
应如是挑着眉毛看应澄,看吧,我也有。
应澄登时觉得嘴巴里的驴打滚不香也不甜了。
应淮见两人消停,又走到老夫人面前,“怎么样,还和您口味吗?”
老夫人已经尝过一块,笑得眼睛都眯了,“淮哥儿孝顺,这点心祖母喜欢。”
说着,拉应淮在她身旁坐下。
林霜回头瞧了眼自家几个孩子,应珣端坐如钟,应景溜着眼睛,瞧起来一副想跑路的样子,应澄就更别说了。
一个个怎么瞧着怎么呆愣,半点不知哄人。
姜氏笑着坐到林霜旁边的椅子上,“弟妹,辛苦你了。”
“嫂嫂喜欢就好。”林霜扫到她耳朵上垂落的南珠,也笑。
随后朝周管家使了个眼色。
除了崔姨娘身子不适,没有出院子,人都齐了,可以开唱了。
不一会儿,水榭台上,鼓锣声响起,“咿咿呀呀”地戏曲声随风飘来。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
唱腔幽咽婉转,一曲罢了袅袅余音犹在耳。
老夫人听得如痴如醉,到末尾更是拍手大赞,“林霜,这个得赏。”
林霜点头,侧头示意周管家。
庄姨娘哼道:“老夫人,您说了让我点一出的。”
老夫人心情正好,笑嗔:“答应你的肯定跑不了,但大夫人既然在此,左右得让她先点。”
又看向姜氏,“敏儿,你来。”
庄姨娘纤腰一拧,抿紧唇暗哼了一声。
姜氏不疾不徐道:“婆母,您不是不知道我对戏曲不精,哪知道点什么?”
跟着侧头瞥了眼庄姨娘,“不像庄姨娘,自小学戏出身,倒不如让她来帮我这个忙。”
又忽然想到什么,掩唇笑道:“哎呀怪我记性不好,庄姨娘学评弹的,想必于这皮黄也不精吧。”
她话一说完,一众人的面色不约而同微妙起来。
庄姨娘更是当即僵住。
这个时代,戏子和妓女是一般下九流都不如的行当。
皮黄尚且还算大戏,受达官显贵追捧,其余小戏一般是酒楼妓馆助兴之物,难登大雅之堂。
姜氏这样说,不亚于当面羞辱庄氏出身低微。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敛去,但也并未开口斥责姜氏。
林霜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甚至她隐约觉出姜氏方才说话间扫了自己一眼,似在叫自己看好戏。
但无论姜氏如何想,那是姜氏自己的事。
此事事不关她,她乐得作壁上观。
正当姜氏尴尬不知如何言语时,水榭中有清朗声音打破安静。
“我娘虽是学戏曲出身,但那是因为从前江东十年战乱,宣帝平叛后百姓生活艰难,外祖父家中孩儿多,她作为大姐姐为了少张嘴留口饭给弟弟妹妹吃,才自愿去戏馆做学徒。
这是战乱导致的悲凉之所在,并非她甘愿如此。为人女者,她做到体谅父母,为人长者,她也做到了护佑弟妹,作为儿子,我并不觉得她出身卑贱,相反,因她少时受苦,我愈加心疼。”应柏声音轻淡,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无波,“大伯母比我娘年长几岁,想必对于当年的情况也深知,如今这般提起,倒让侄儿觉得人情似纸张张薄了。”
姜氏脸上的笑顿住。
庄姨娘泛红的眼眶睁了睁,将由困窘而生的泪意压回心口,又恢复到方才带笑的模样。
林霜不由深看了几眼坐在轮椅上的俊秀少年。
小小年纪,胆识倒是过人,说话也圆滑动情,全不似庄姨娘显露于人前的蠢笨。
真是鸦巢生凤。
“敏儿。”老夫人低低喊了姜氏一声,剩下的话停在嘴里。
姜氏弯了弯唇,“婆母,媳妇是无意的。”
应淮替老夫人剥了一颗龙眼,放入她面前的骨瓷盘中,“祖母,不如先让孙儿点一曲吧,当是孙儿给您买马蹄糕的奖赏。”
“好,就听我孙儿的。”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
铜锣声又响起,各人脸上重新端上笑,只是心底如何想得救不得而知了。
林霜听了一会儿,头就有些发昏。
她虽敬重曲艺人,也觉得台上人功力了得,但到底词语不通、意思不明,她就像牛嚼牡丹,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侧头往后看了眼。
好家伙!
就说方才怎么那般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