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官差互相看看，其中一人走到领头人身边，朝他耳语了几句。
林霜站得近，听出他话中含义是意思意思得了，都收了人家好处，这夜深风高的，出去换班吃酒去。
领头人迟疑了一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院里的气氛有些怪，特别是廊檐下的两人。
虽然只是底层的官差，但他见过的权贵却不少，这位“四小姐”的气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虽然收了银票，但若真的出了有人逃跑的事，那他，他的所有兄弟的命，就算送在这里了。
林霜不动声色地瞥过，接着抬脚便往外面去，冷冷道：“行了，都这么晚了，我也要休息了。便是陛下有令围住侯府，也还没到让你们登堂入室把我们当犯人看的地步吧。”
领头人心中一凛，握了握拳头，终究松口，“夫人见谅，我们也是无奈之举。”
说完，一招手，便带着人往外走。
林霜闭了闭眼，暗自吐出一口气，走到院门口，转头道：“我就不送你们了，申荃。”
申荃得令，立马躬身向前，提着灯笼抬头给他们引路。
然而，正此时，林霜身后传来声响。
“姨母——”
林霜迅速回身，尚且来不及欢喜，便厉眸扫去，“你怎么在这儿？”
应澄先是摸不着头脑，但看林霜脸色，目光快速落在不远处一行官差打扮的人身上，瞬间便晓得自己闯祸了。
领头人显然也听到了，皱着眉头看过来，“这位是？”
“府里五小姐，身子不好，我令她不要随意出来走动。”林霜冷淡应道。
方才他们并没有去应如是的院子，理由也很简单，告密的人已经说明了让他们去查探四小姐，因而方才去过老夫人院子后，领头的人也没再掩饰，直接说明要看的是应澄在不在。
“……她方才喊的是姨母吗？”领头人朝她们走近两步，脸上肌肉绷紧，目光如炬定在应澄身上。
谁都晓得，长平侯府的夫人是继室，接替姐姐嫁进来的，会喊她姨母的姑娘定然只能是嫡小姐应澄。
“你听错了，她喊的是嫡母。”林霜面色不变，甚至称得上有些冷酷。
领头人太阳穴抽了抽，他很确信他没有听错，方才这个小姑娘确实喊她姨母，而若真的是姨母，那方才院子里的“四小姐”是谁？
她又因何要大费周章要人假扮顶替？
她到底做了什么？！
“你才是——”
“重要吗？你要看的人都看到了，并没有少。其他的，重要吗？”林霜手一抬，陡然打断他。
领头人脚步顿住，视线如刀锋般切到林霜脸上，各种怀疑清晰明了地显现在他眼中。
林霜却好似完全看不见，又道：“天黑了，各位也该交班回去看看夫人孩子，给他们买点点心，买点小玩意儿，好过在这里纠结一些有的没有的，不是吗？”
领头人瞬间怔住，怀里的银票这会儿却似烙铁一样，烧得他心口疼，让他想掏出来，砸到对面人的身上。
“银票上染有茜草汁，只要拿在手上，就会留有相同的颜色，不过三五天，是消不了的。”林霜朝他讥诮地笑。
领头人瞳孔瞬间暴睁，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果然，五指指尖均有不同程度的染色。
继而一把拉开衣襟，掏出怀里的银票，紧紧攥到眼下，跟着骨节泛白将银票揪作一团，指向林霜，“你，你故意陷害我？！”
说什么没人会知道，转眼便可能卖了他。
林霜不置可否，竟然轻笑出声，“现在，这银票你拿与不拿都掩盖不了你曾经可能收受贿赂的行为，你猜，若是被陛下知晓，他会怎么处置你？”
怎么处置？还会怎么处置。
他的命算什么命？蝼蚁罢了。
领头人喉咙剧烈吞咽，好像有一块烧红的炭堵在那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难受得他想撕裂身前的女人。
“瞎一只眼睛和丢一条命，哪个更可怕？”林霜眉峰微挑，“哦，错了，是七条命。”
震怒如潮水般褪去，紧接着浮上来的便是惧怕和心慌。
对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丢命哪个更可怕？
他以及他身后的兄弟，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他们怎么配死？
“回去吧，你们该做的都做完了。”轻飘飘地丢下这句，林霜便侧过身，再也没有看向那几人。
黑灰色的天空下，远处的树木像一团团晕不开的浓墨，偶尔有大风刮过，又发出令人胆寒的哭号声。
领头人低头心神不属地站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双腿几不可查地打着颤。
是的，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人又没少，其他的关他们什么事？
何必这么认真，他们只是蝼蚁罢了。
待人都走远，墙角边缓缓走出一人。
林霜眸光往后侧了侧，冲他笑了笑，紧接着便朝应澄道：“快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应澄小鸡啄米般点头，提着裙摆便跟了上去。
院子外面，一切恢复如常，南昭抱手懒懒地靠在院墙边，眼睛看向远处天际。
天天黑了，一会儿林霜出来，他要给她送回去。
进了寝房，应澄一眼便看到春婵，诧异道：“你，你搞什么？”
春蝉整颗心还是抖的，听罢，忙扯着自己头上的发簪还有耳朵上的东珠耳坠，“方，方方方才情况紧急，奴，奴婢……”
“行了，我让她这样打扮的，佯装是你。”林霜微微抬手，让春婵弄完后赶紧下去。
“……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应澄心里一急，忙坐到林霜身侧。
林霜冷哼，“发现了他们也不敢说，银票已经收了，谁敢和我们鱼死网破。”
应澄揪着膝盖上的裙子，瞳孔轻微地颤抖，“都怪我，若不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就不会这样。”
“若要这么说，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出去。你回来，我只有高兴，方才情急之下才呵斥你。”林霜拉过她的手，不让她再蹂躏可怜的衣服。
她没有说的是，若是那群人最后仍旧一板一眼，非要把事情闹大。
那她是打算让南昭殊死一搏制住他们，再扔进密道处理了的。
幸好，他们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