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是王武送你回来的吗?”林霜问。
应澄低着头,还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闻言浑身哆嗦了下,竟有些茫茫然的样子,“……对,他把我送到密道口的。”
“发生什么事了?”林霜声音很轻,怕惊吓到她。
应澄张了张口,眼底迅速开始泛红,良久才道:“我,我们被人发现了,王武他,他的两个朋友为了引开那伙人,受了,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经历生死瞬间,如果不是那护卫身边的几个人,她真的可能回不来。
一想到那两个人可怖的伤口,因为她还可能丧命,心底就止不住地发寒、发颤。
林霜见状,手下用力,将应澄一把拉到身前,紧紧环抱住她,“过去了,都过去了。四方馆里的人身手都好,身子也强健,不会有事,会挺过去的。”
应澄这两日一直都是脚踩在半空,落不到地上的感觉,被林霜抱在怀里的瞬间,才终于一下子松了力般踏实下来,紧接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霜抚摸她的头发一遍一遍地安抚着,良久,院子外的丫鬟都安静歇下了,屋子里的哭声才渐歇。
应澄抬起头,往后退了退,模样有些扭捏。
林霜看破没说破,松开她的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问:“几个人都见到了?”
提到这个,应澄坐正了些,圆润可爱的脸上竟罕见地绷着,小大人一样,她点点头,“您说的,我都去找过了。”
“他们怎么说?”林霜提了一口气,沉声问。
这可能是他们侯府唯一的机会,若是不成,那接下来,就只能听凭天意。
幸好,小姑娘下一秒绽出笑容,“都成了,他们都答应了。”
林霜抿紧唇,没有说什么,但眼底很明显透着股松懈之后才有的笑意。
半晌,才站起身道:“你做的非常好,非常非常好。澄姐儿,你长大了。”
说完,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人便往外去了。
应澄扒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终于扬起笑意,随后转身去了屋子里。
林霜一出院子,南昭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见林霜竟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四方馆里有人受伤了,澄姐儿说伤势严重,你趁着夜深回去看看吧。”林霜转过身,朝他道。
黑暗里,南昭瞳孔瞬间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也忍不住虚握成拳,“……是大哥吗?”
“不是。”
寂静的园子里,泄出一丝极轻的吐气声,紧接着就听南昭道:“好,我马上过去一趟。”
他在四方馆里待了很多年,里头的人个个与他一个锅里吃饭,熟的不能再熟,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一看。
“申荃,你去取银子,让南昭带过去。”林霜朝申荃吩咐。
接着又向南昭道:“告诉王武,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这两个人是我侯府的恩人,如果这回他们安然无恙,往后老病死一切花销都由我担着。”
南昭点了点头,很快便转身往后园子方向去了。
林霜看了一会儿,拢紧身上的披风,往暮雪斋的方向走去。
黑云被风吹散,露出铅灰与霜白相间的天空,月亮慢慢露出光洁的额头,尤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缓缓出现在远空。
浓墨般的树木在风中高歌欢唱,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翌日,晨光熹微。
林霜还沉浸在睡梦中,这大约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日。
丫鬟们已经起身,尽管各自心头都萦绕着不安,但一切看起来还是井然有序。
院子忙忙碌碌,烧水的烧水,煮茶的煮茶,还有洒扫浆洗的,好在都不会发出大的声响。
直到日头上去了,她才悠悠转醒。
而这一日,她整个人都是疏懒的。
接下来的几日,也是。
平淡到应澄都坐下去,走到她跟前差点没哭出来,“怎么办,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们现在能通过那条密道得知外面的消息,但是据她们能打探到的,宫里好像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动作。
“喝甜汤,元芳亲自做的。”林霜坐在藤椅上,上头盖着一块厚厚的毯子,将桌子上的汤碗往应澄那边推了推。
应澄小嘴一瘪,圆溜溜的眼睛悄咪咪地瞅向林霜,半晌才道:“您不着急吗?”
林霜晒着连日来难得的太阳,闭眼往后靠,“急有什么用,急我们也做不了更多了。再说,没动静也许是最好的动静。”
没动静说明陛下暂且并不打算对他们动手,不管是出于一个父亲内心的犹豫,还是出于因知道证据而产生的怀疑,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应澄搅动汤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最后索性学着林霜的样子,也靠上藤椅,闭眼假寐起来。
老夫人身上余毒渐散,应柏和应如是安安分分待在各自的院子里,崔姨娘依旧被关着,下人们小心翼翼又暗自警惕,各自头上都有一偏阴霾,整个侯府,大约只有暮雪斋沐浴在阳光里。
而这阳光,突然有一日,真的就普照到了众人身上。
那是距离事情发生半个月后的某一日。
卯时打开后角门,等着送菜的官差进来的老周,发现外头围困的官差一个都没有了,他探出头不敢置信地左右查看。
忽然疯了般狂喜往后退,边退边大叫着“都走了,他们都走了。”
就像死物突然复生,灯笼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丫鬟小厮们奔走相告,声响直接惊动了林霜。
而这日旭阳初升的时候,紧闭多日的朱红大门,终于轰然洞开。
林霜站在影壁侧,含笑看着外头两个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说完,转身便朝正厅走去。
应珣和应景互相看了一眼,一先一后跨过门槛进了去。
两个人被关了多日,尽管有梅三娘疏通狱卒关系,身上多少都有些狼狈,尤其是应景,受了不少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快快快,用柚子叶,伺候两位哥儿洗洗……”老夫人拄着拐站在正厅廊檐下,一颤一颤地抹着泪吩咐下人。
林霜坐在堂下,一边唇角牵起,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倒是没有开口阻止她这迷信的法子。
待两个人下去了,老夫人扭过身子看向林霜。
忽然走进来朝她行了一个大礼,林霜含在口中的茶差点没喷出,心说这老太婆又要做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