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应景用茶漱口，一口吐下后，朝林霜难得正色道：“按您说的，在南边已经买了千亩良田，翻过年开春就能种下桑苗子。不过，我觉得这样还是有风险，经过上回晋王府的事，咱们应家的绸缎招牌……”
他目光往下，一瞬又抬起，“不好做。”
林霜接过元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才道：“上京的生意先放一放，人嘛，都是没记性的鱼，过个几年换个招牌再来，他们不会记得的。现在你的眼光要往外边望。”
应景：“您说的是安息和大月氏那边？”
“知道就行。新岁的时候，会有番邦来朝贡，把握机会接触一下。”林霜放下帕子，也端起茶杯。
应景点头。
林霜见他坐着也不动弹，问：“还有事？”
“周安自从上回公开道歉，就没再插手过上京城的生意。我在想不如把他调到庄子里去，眼不见为净。”应景提议。
他也不大喜欢周安这个人，从前不常接触不觉得什么，现在做生意有些事情绕不开管事，接触下来，总觉得这个人像罩着张脆皮面具，假的很。
林霜听罢，冷笑一声，“只有死了，那才是真正的眼不见为净。调走算什么。”
这话一出，不仅应景一怔，就连应珣都看过来。
只有应澄，扶着丫鬟的胳膊刚出了院子，自从上回林霜让她出去见了药宝儿，顺带着引导了下，小姑娘还就真想学医了。
林霜甩了两本基本的医书，这些日子，她倒真的像模像样读起来了。
这不饭碗一推，人就走了。
见哥俩如此反应，林霜脸部表情一放松，摆了摆手，“现在还不到要他命的时候，慌什么。”
应景：“……”
应珣：“……”
他们不是慌啊，就是单纯的惊讶，毕竟林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太轻飘飘了，就像对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
不过只是一瞬，两个人难得默契的都没再言语。
这么些日子，足够他们对现在这个姨母改了个翻天覆地的观。
外头大雪渐歇，几人细谈了些朝堂政务和商铺营收的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影影绰绰的灯光照在院子里堆积的白雪上，看着幽静如水。
两个人起身告退。
“珣哥儿，今日遇到什么事了吗？”林霜叫出应珣。
这小子这么一会儿走神了好几回，让她想不注意都难。
应珣顿住脚步，俊秀的脸掩在狐裘中，十分雅致的样子，片刻后摇头，接着缓步往外走去。
林霜眸光微闪，招手让元芳湊过来，“去查一下，今日大公子见过什么人。”
元芳飞快应下。
*
雪后初霁，旭阳撒在盐白的雪上，折射出晶莹的微光。
侯府的下人都忙着清理，檐顶的雪需要刮下来，院子走道上的雪也需要即使扫除，免得染上脏污坏了主子们的眼。
暮雪斋。
元芳掐着腰指挥小丫鬟们别偷懒，林霜从暖烘烘的被子里起身，呆愣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下定决心下床。
不做打工人已经很久，依旧改不了到点赖床的习惯。
“夫人，您醒啦。”
元芳这时恰好挑开帘幔，将水盆放在一边桌案上。
林霜“唔”了一声，站起身就着脸盆擦了一把脸，然后在八仙桌上坐下，端起山药粥咽下一口，“昨日那林晚棠又给珣哥儿递了信？”
一连五日，这林家小姑娘也不知犯了什么疯病，一封接一封的信往应珣的院子送。
就目前两家的关系，还有那日在林家外墙听到的消息，她以为这林晚棠该是恨不能离应珣离应家八千里远。
然而就是那日下午，她竟然找上了应珣，两人说了什么林霜不得而知，后面又发神经一样信笺像雪花一样往应珣院子里飞。
应珣的反应也奇奇怪怪。
总之，两人之间透着一股诡异。
“递了。门房老宋老远看见那送信的丫鬟，就差人过来报了。”元芳整理好帘子，走过来小声回道。
见林霜动作不停，她犹豫了一下，道：“夫人，您说这林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上回两家都闹到那个份上，林姑娘自己说的话那么难听。现在又这样，难不成她想通了？后悔了？又觉得咱们公子是良配了？”
否则，哪家未出阁的姑娘敢这样一日不停的给男子写信，这要传出去，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霜筷子一顿，斜眼向元芳，“你觉得是情笺？”
元芳：“？”
一个姑娘写给男子的，不是情笺还能是什么？
“我觉得不是。”林霜放下筷子，端起茶漱口。
林家宅子里传出来的消息不可能有假，这林晚棠分明是怕极了和应珣扯上关系，怎么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心转意。
若是搁现代，这九成九是女方的发泄之词，不过古代嘛，大家闺秀应当做不出这种事。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那边坐下，“猜也猜不着，给我梳妆，咱们去珣哥儿的院子走一趟探探。”
……
虽然出了太阳，可化雪的日子本就比下雪冷，元芳替林霜系了一件红狐狸围脖，又往她手里塞了手炉才出门。
这些日子，应珣的书房那块是整个侯府最安静的地方。
下人们早被知会过，动作要轻声音要小，切不能在大公子读书的时候扰了他，否则少不得要吃板子。
林霜走到院门口，侧耳听了一下，院子里静悄悄的。
回身将将要跨进去的时候，恰见里头走出来一人，宽袍广袖俊眼修眉，自有一股飘逸之感。
“江夫子，这是……刚下课？”林霜一边眉头挑起。
自从确定了那日这个江浸月也在如意赌坊，她便知道这人皮子和里子分开两样。
表面上与她关系尚可，起码来往见面皆有礼的样子，实则对她堤防得很。
也不知道她是哪点让他“另眼相看”。
江浸月眸光微闪，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小侍菩提撇开眼，看向远处树梢。
林霜无声勾了勾唇，上前道：“江夫子，说来你们来我府上也有月余了，你这小侍对我好像还有敌意，是不是我有哪处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