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瞥了一眼菩提,少年嗖地一下站直。
“夫人仪礼周全,出手不凡,怎敢。”他回的简略。
“是吗,我还以为是跟着主子有样学样儿了。”林霜侧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浸月眉目一凛,眼里迅速划过一抹狐疑。
心里暗忖林霜这突如其来的敌意从何而来,他自信自己与谢必安的师徒关系绝无暴露的可能,那日在赌坊他也并未出面,那么,面前的女人现在这般是何意?
仅仅一息,他便回神,并未急着否认,而是幽幽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林霜嗤笑,“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与谢必安什么关系我一清二楚,你做过什么我也了然于心。江夫子,弄潮观虽小,但藏不住你指点江山的手啊~”
江浸月脸上的表情早已敛得一干二净,审视般看向面前女人。
“不过别紧张,我与你是一个阵营的,你所想就是我所想。”林霜又湊尽了些,几乎贴近他的耳畔。
香气袭来,江浸月觉得耳朵有些微痒,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
他身后菩提眼睛都快瞪圆了。这女人,说话就说话,湊他家公子这么近做什么!
“夫人多虑了,江某现在一心只想府上大公子金榜题名,其他的无暇顾及。”江浸月声音很淡,对林霜的话反应极其冷。
林霜不以为意,“没关系,日久见人心。”
说完,不待江浸月反应跨入门槛,进了应珣的院子。
江浸月侧头看去,寒风扫过,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又弥漫到鼻尖,他皱了皱眉,目光转瞬变得深暗。
尽管从林家夫妇口中得知陛下的心思,但林霜笃定还有机会扭转乾坤,因而应珣并不打算荒废学业。
书房里烧着银炭,温暖如春,兽金铜炉里檀香袅袅燃着青烟。
应珣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对江浸月刚讲过的内容过了一遍,本来一切还算如常,可想着想着,他忽然瞥向一侧博古架,眼神有些飘忽。
吱——呀
门忽然被推开。
应珣回神看去,立时站起身,“您怎么来了?”
林霜一进去就觉出对方那一瞬间的心不在焉,她也没戳破,缓缓几步走近,打量一周才道:“还行吧,这江夫子?”
应珣回想了一下方才江浸月所言,点了点头,又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林霜不是那种闲来无事上门闲谈的人,因此,他问的同时已经在心里盘算可能是哪些事,比如之前她说的除夕夜刺杀之事。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和林家小姐林晚棠的亲事,我思来想去,觉得……”林霜面露难色,后面的话故意留了空白,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应珣的动静。
应珣眼瞳几不可察地闪了下,下颌略微收紧,使得唇角拉直,不过很快,他便移开目光看向桌子上展开的书,随意道:“您说。”
这样的表情或许对方自己不清楚,可对于博览群书包括心理学书籍的林霜来说,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在紧张,应珣在紧张林霜接下来的话。
应该说,他对于他自己和林晚棠之间的亲事有了与那日不同的想法。
“说之前,我先问问你,那个林晚棠生得貌美如花,在整个上京城都是独一份的,若不是她那对父母搅和,她的长相我看倒是与你相配的很。你呢,你对她当真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林霜问。
应珣翻了翻手里的书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很显然,他并不打算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
林霜几乎想冷哼。
男人,呵,果然是,全身上下嘴最硬。
“既然这样,那这桩亲事不妨就此作罢。”她佯笑坐上一侧椅子上。
应珣翻动的手一顿,迅速抬头看了林霜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您上回不是说不放过他们吗?”
“此一时彼一时。只要咱们事成,那我们应家就会扶摇直上,届时再和林家牵扯不清,岂不是平白让他林家占了我们便宜。若是到时候林家再不愿意退亲,那让你娶个心里没你的人,让你受委屈,我不愿意。”林霜含笑道。
应珣眉心微动,嘴角抿了抿道:“若是现在答应林家,那咱们应家在上京城只怕也会颜面扫地。”
“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的局势是林家和林晚棠迫切想要退亲,他们占下风,我若答应,怎么也得削他们一层皮下来,必然不会拿应家的名声做儿戏。”林霜摆了摆手。
她这话说的是一点儿不带虚的,本来林家夫妇就让她火大,就算退亲,她也不会让林家好过。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就随您。”应珣搭在桌上的左手虚握,沉声道。
林霜见状,素手轻点桌子,“嗯,这件事你不用有负担。林家夫妇有眼无珠,林晚棠为人娇纵,听说这些日子在林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退亲,这样的姑娘娶回家,我想你也受不了。”
应珣眼睫低垂,没有言语。
“不过好在她生得美,就算和你退亲,想要求取的世家公子想必也能踏破林府的门槛,这以后啊,也不知道是谁遭她这份罪咯。”说着,林霜站起身,瞥了一眼端坐如钟的应珣,“那就这么说了,你读书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脚步一转,就要往外去。
“姨母。”应珣忽然喊住她。
林霜就等着他这一声,立马回头笑问:“怎么了?”
应珣一手攥紧纸页,光滑的纸张瞬间蜿蜒出数道皱纹,半晌,这只手才善心大发松了开,“……没事,您慢走。”
林霜:“……”
行,小子,嘴硬是吧,我看你能挨到什么时候。
林霜一走,应珣闭眸转瞬又睁开,脑子里那种好像被鹅毛轻扫撩拨的混沌之感愈发浓重,让他有些气恼,又有些烦闷。
眼睛挪回到博古架上,当中厚厚的一本《与君论》露出一点突兀的边角,是信笺。
回想到初雪那日下午出去见友,回来时被小姑娘不知死活地拦住马车,不经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