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近日时感昏沉,一日清醒的时间总是很少的,有时还同人说这话,困意上涌,偏头就沉沉睡去。
两个孩子也总是被叫到她床前,眼睛鼻子红红的,一看便知是刚刚哭过的:“娘亲怎么会睡这么久,起来陪我们玩风筝好不好?”
唐宛很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安慰她,这时才发觉手上没有力气,连抬起的动作都做不到。
李彻那日说的话,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个人,正直直地看着她,嗓子干渴嘶哑,微微启唇,就有一杯水喂了过来。
她以为是李彻,可伸手在嘴角拭水的触感很不一样,偏头一看,却是晋察。
男人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可眼底的情绪暗沉,那只手慢慢往下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视线顺着手指艰难往上移动,撞进那双琥珀色瞳孔的时候,男人的手指震了震,毫无预警的,那张脸在眼前放大,猛地朝她压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轻缓柔和。嘴唇轻轻触碰上来,心里也忍不住轻颤,想不到他这样的男人,那里会是如此的柔软。
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呼吸被一点点掠夺,胸腔慢慢起伏,忍不住想要伸手推开他。
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机关,男人的大掌忽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紧接着激烈的吻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
唐宛微微仰着头,无力承受着,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几乎要因缺氧晕厥过去的时候,男人才松开了她。
身上微微一沉,晋察将头埋入她的怀中,胸膛剧烈起伏着,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剧烈拉扯的情绪,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女人的心跳也有些快,不知是否因为那场激烈的亲吻。晋察轻伏在她身上,身体的重量没有转移给她,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身上是属于男性的强烈气息,些许熟悉,更多的是极具侵略性的陌生感。
也许是顾忌着她的身体,男人呼吸沉重,却始终没有更近一步。
昏昏沉沉又是不知多少日的光景,她身处于颠簸的马车上,头靠在男人怀中,男性有力的大掌轻柔抚摸她的头发,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那声音真真切切。
“醒了。”抬眸一看,是晋察,眉眼是难得的温柔,轻声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女人问:“这是要去哪里?”
“出宫去。”晋察微微一笑,俯身在她额头印上轻轻一吻:“你不是想出宫吗,我这就带你出去。”
女人神情微微恍惚,似不敢相信一般,艰难起身想要去拉开帘子。
男人似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将她揽进怀里,帮她拉开车帘。
软香在怀,晋察感到异常的满足,又有一种莫大空虚感,这种感觉在看到女人望着窗外微微发怔的神色时,如潮水般涌来。
他隐隐明白什么,却直觉拒绝深想下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
拥着女人身体的手腕缓缓收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色变得幽深暗沉,最终慢慢化成一声满足的叹息
重回晋府。
她前脚刚到晋察居住的恒竹山居,尚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得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
似隔得极远,又似隔得极近,就在几重院子外。
迷蒙睁开眼,晋察一身红衣站在床前。男人极高大,这一身红衣艳丽,不像是他会穿的颜色。
可此时穿在他身上,许是灯光昏暖朦胧,又许是男人眸色温和,向来严峻冷酷的男人,身上蒙上一层淡淡的暖光,她竟也觉得有些惊艳。
她呆呆看了许久,才认出竟是喜服。
“你这是做什么……”
话一出声,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也换上了大红婚服。
男人扶着女人从床上坐起来,在朦胧的光线下,只见她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如此盛妆,倒也弥补了脸上几分气血不足。
轻轻抚摸着女人的手臂,她尚有些呆呆的,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那双看向他的眼睛漆黑圆润,还是那样的稚嫩懵懂。
在脑海中不知演过多少遍的画面,现在就真实出现在眼前。
他一向的情感淡薄,也不将情情爱爱放在眼中。可此刻,女人眉眼温柔,脸上的胭脂颜色,身上的花粉香气,无一处不合他心意,无一处不叫他眼热动容。
握住女人的手腕缓缓收紧,良久,才能说出一句话:“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拖了有快四年了,你也要成全我才是。”
不待女人说话,手掌往上压在肩背上,又瘦了些,心中顿时涌上酸涩的情绪,是生怕她说出一些拒绝的话,生怕看到她脸上不情愿的表情,就这样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今日是我心急,也匆忙了些,你身子不适,未能同我拜堂,与我而言,是一桩遗憾事。过段时间等你身体好了,我会再给你补一场盛大的婚礼。”
唐宛静静躺在男人的怀里,久久未能言语,刚想说成亲哪有新娘不在场的,他这样一说,倒叫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大掌贴着她的后背,这样近的距离,她能清楚听到他胸膛中扑通快速跳动的声音。
晋察抱着她,下巴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并不怕泄露心中的情绪,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唐宛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可此时,也许是细枝末节的肢体语言,也是他身上传递过来莫名晦涩的情感,也叫她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宴席已经摆上,酒过三巡,客人把酒想谈甚欢,热闹甚至传到了这里。
他都已做到如此,又如何叫她拒绝。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走出这扇房门。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男人语气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放开她,微微低眸去看她脸上的神色。
没有预想中的清冷厌恶,也并非喜悦的神色,女人脑袋微点,双眸轻闭,竟就这样睡着了。
晋察说不上此时的感受是失望,还是庆幸。
失望的是没能听到她的回答,庆幸的同样也是没能听到她的答案。
也许两者皆有。
心里却十分清楚,这辈子只怕是听不到她口中的答案了,就连此刻女人静静躺在他怀里安睡,都是他强求过来的缘分。
皇宫中,车轮辘辘滚动在宫道上,女人艰难起身想要去掀起车帘,动作是那样的急切。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他看着帘子掀开时倾泻而下的月光下的那张小脸,固执执拗,坚定的不像话。
心中的阴暗如潮水般涌上来,又如失控的藤蔓扭曲疯长着。
看到女人如此迫切离开皇宫,离开李彻,就如同看到她当初如此迫切离开晋府,离开他一般。
眼前忽然就浮现,在竹林小院中,她静静躺在竹椅上的画面,那时她的心里又是在想着什么呢。
是在计划着离开他么?
那时他忙于扫清阻挡成亲的障碍,长久忽略她的感觉,蓦然撞见这样的场景,心中情绪复杂,却是繁事缠身,来不及深想。
如今时过境迁,再次体会这种情绪,又是另一种感受。
疼痛就这样慢慢涌涨上来,细微的,如虫啃噬,疼痛迟钝又尖锐。
害怕看到她脸上讥讽的笑容,害怕看到她清冷厌恶的神色,更害怕看到她平静如海,没有波澜的表情。
手指轻轻触上女人恬静的睡颜,慢慢划过饱满的红唇,红颜软香在怀,却没有别的心思。
能够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