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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二 日出来看我们

作者:初来|发布时间:2024-04-03 16:10|字数:7761

  经过好几个月的努力,网剧拍摄筹备进行到了选人选址这一步。

  故事的背景发生在海边,他们要踩点确定拍摄地点,然后在当地招一些演员。地点最后确认在一个漂亮的海滨城市,张从珂作为编剧出差,带了家属。

  这位家属很高兴,于是全组人的酒店从上厕所都要下三楼跑一百米到公厕的民宿,变成了度假村高层带观景台的套房。

  陈导非常感谢他的大力支持,并亲自上门拜访,询问他是否要投资。

  “陈伯伯把你卡冻结了吗?”

  “哦……呃……还有点零花。”

  零花——小几百万,几乎都被她拿来投这次电影了。家里人一直不准她搞这行,就等她钱用完了回去求人呢。

  “我要是这次没搞出点名堂来,真要睡大街了。”

  “那倒不至于,”许颂千安慰道,“酒店你安心住着。投资我不敢,怕被打电话。”

  “……”

  陈导愤愤离去。

  张从珂到处跑工作,许颂千很默契地只在她吃饭的时候出现。剧组的人都知道张编剧有位又高又帅贴心男友,头发是年轻时髦的粉金色,穿得干净挺拔,拎着个食盒每天上班似的风雨无阻,香死所有人。加上陈导对外也只说这次换房间都是沾了张从珂的光,大家要感谢感谢她。

  于是张从珂彻底被视为人生赢家。

  许颂千在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包围中安之若素。

  剧组的人发布公告,面试演员。陈导为数不多的预算都准备用来请演员,因此阵仗不算小。主演要科班的,群演要当地的,两拨人鱼龙混杂,都被拉到他们踩好的点去试戏,分组一波波上。

  忙活了一天结束了,这个都是年轻人的团队还另外组织来选拔的所有演员到海边烧烤。

  他们没搭帐篷,只在地上随便垫了几张餐布、架了几个烧烤架,酒店还提供了一些沙排,男男女女分队玩。

  张从珂不会颠,没加入他们,独自在一旁。许颂千教她动作和要领,教完了放手让她自己来。她从颠一个就要飞出去,到能连续颠十几个,期间都是许颂千帮她四处跑到处捡球。

  大家笑她的球技,也打趣许颂千任劳任怨的贴心。

  玩累了,众人歇下来,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微微上头了之后无话不谈无言不欢。张从珂和剧组地几位女同事贴在一起,常常激烈地说着什么,然后大声笑得东倒西歪的,引得许多人频频侧目。旁边年轻的小演员见状相互推搡着过来敬酒,一群姐姐们都笑嘻嘻地接受了,顺便夸了几句他们今天的表现。几个小伙子的脸被酒精烘醉了,透出一阵薄红。

  “好年轻的肉体。”

  有女生在那些大男孩离去之后晃着头感慨。

  “悠着点儿,”另一个人开玩笑道,“人家可才十八九,你再多几岁都快大人家一轮了。”

  已经大人家一轮的许颂千在旁边默默听着。

  “我又没说人家是来看我的。”

  那女生的声音又响起,随后一阵静,大家很默契地都不说话了。

  这一圈坐着的女生里,张从珂是年纪最小的。因为是到海边玩,专门回酒店换下了白天工作穿着的T恤,穿上吊带和牛仔短裤,刚在沙滩上打排球的时候白胳膊白腿就晃得人眼花,现在天冷下来披上许颂千给她带的外套,篝火堆前依旧最扎眼。

  而且,剧组除了陈导,没人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张从珂在周遭的注目里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许颂千身边,闻着烧烤架上的东西深吸了好几口气。

  “鸡翅熟了吗?”

  “还没有。”

  他没怎么亲自动手烤过东西,本来就有些手忙脚乱的,方才的走神影响了手下的轻重,一下子油刷多了,滴到底下的碳上,滋出了一簇火,把鸡翅烧糊了。

  张从珂大笑,靠上他的肩膀。

  “抱歉,好像得重新烤了。”

  许颂千虽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笑意轻松,伸手接过张从珂递来的一串新鸡翅,开始重新上油。

  “小珂姐,”一道少年的声音于此时横插进来,“我这里烤好了,这一盘给你。”

  许颂千转头看到那盘递到张从珂面前的刚烤好的烤串,油刷摁在鸡翅上一时间忘记收回来,让新的这一串鸡翅外皮也被火燎得滋啦一声。

  皮肉爆裂的声音让他回神,收起刷子补救。

  “哦,”张从珂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谢谢。”

  她脸上带着笑,低头看着这烤串的目光却是十分复杂的。就这样在原地愣了会儿,错过了那个男孩儿看向许颂千轻飘飘的一眼。

  最后,这盘烤串被她带到方才的朋友那儿给大家分了,张从珂放下盘子回来蹲在许颂千身边,看他淋蒜末。

  “饿了的话先去吃点垫垫肚子。”

  许颂千分神对付手里的烤串,余光全在身侧。

  暗下来的天地间,眼前这张脸上最生动的就是那双墨色的瞳,倒映着手下那团赤红,转眼看向他时,犹如新色的萤火。

  “有点饿了,特别想吃这串。”

  她指了指那串鸡翅。

  “你快些烤。”

  许颂千垂眉顺眼看她,轻轻道:

  “这串也有些焦了。”

  “有什么要紧,我爱吃脆皮。”

  ·

  一番热闹后散场,张从珂回酒店,先简单把身上的沙子冲洗了,然后裹着浴巾去到温泉坐下。

  因着许颂千在,酒店给她们的这个套房是最好的。露台一开,右手边搭着个小棚,盖着那池子私汤;左手边是个小花圃,秋千在花圃中间,旁边是茶餐桌,上面有精致的阳伞。而中间的那条小道,向下直直穿过去,就是大海。

  现在是春天,晚上的温度比较低。张从珂窝在热汤里吸着冰椰子,看着pad的电视剧,手空出来还能择两片水果吃吃。

  身心完全放松,以至于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她都没察觉。

  “小珂姐。”

  张从珂立时愣住,鸡皮疙瘩阵阵,怀疑自己幻听,一边转身,一边往水里藏。

  “你怎么进来的?!”

  “我看您的门没关。”

  ……估计是她的锅。刚才是她在许颂千身后进的房间,太着急洗澡没回头检查,过了玄关更是看不见没关的门。

  “所以呢?”

  “我是明勇,您门开着不是在等我吗。”

  面前站着的正是前不久给她递烤串的小男生,相貌周正,有些瘦弱,明明是很大方的五官,此时笑起来却媚俗。

  而且她真的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儿。

  “小珂姐……”

  小男生的这一声比上一声更软,千回百转,尾音里的勾子炸得张从珂下巴缩进水里只漏一个鼻子呼吸。

  “今天早上在片场看到您的时候,您还冲我笑呢,然后刚刚还夸我侧脸好看……”

  张从珂大骇。

  今天报名来面试的人并不少,她虽然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但到底只记得几个比较出色的。刚才在沙滩上的夸奖只是一些例行的鼓励和客套,被她夸侧脸好看的多是因为正脸表情动起来太僵硬不如不动,没想过真的会有人当真。

  “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

  “您的这个房间可真漂亮。”

  男生完全没管她在说什么,四顾这大套房,语气中的羡慕和暗示意味根本藏不住。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

  他来的时候穿的就是一身浴袍,现在慢慢解开,漏出里面仅有的紧绷三角裤。

  张从珂非礼勿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瞟,有些头疼。

  “我老公在洗澡,他一会儿就会过来。”

  “像您这样的人,身边哪里会少我一个,又怎会多我一个。”

  “……”怎么好好说没用呢。

  比起害怕,张从珂现在更多的是尴尬。18岁的小男孩在她眼里跟小孩没什么两样,而且许颂千就在隔壁,真发生了什么嚎两声人就来了。

  在这样紧张中又有些荒诞的气氛中,她还有心思出神,想到自己被以为是来者不拒的资本家就好笑,想到许颂千被误认为是自己包养的小白脸儿就更好笑。

  不过的确,人多的时候,他在自己身边通常是安静的,这样的安静在外人看来就是顺从。经常对方带饭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忙,于是远远朝他点点头,让他稍微等会儿。许颂千就真的带着饭盒坐到角落,看着她工作,时间再久也不会上来催。

  除了几个知情人,大多同事都误会是张从珂靠着钱之类的拿捏着许颂千。

  第一次被颠倒过来看待,怪有趣的。

  她没真的笑出声,因为看见许颂千走出来了。

  那男生听到身后的脚步身,转头见许颂千也穿着一身浴袍,头发还湿湿的,站在那儿一语不发,只是看着他。

  “小珂姐……?”

  男生半是疑惑半是惊讶地嗔道,张从珂没说话,学着许颂千的样子凝视他。

  他的神情出现片刻纠结,半晌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回头有些羞赧道:

  “一起的话,我也行的。”

  张从珂终于还是没忍住笑。

  ·

  这件事儿闹得不小,酒店先来了经理,把那男生提到了警察局去;后来了总裁,组了饭局要请他们一行人吃饭,说要免房费,还给她塞了几件昂贵的包包首饰,陪着笑脸;再后来董事匆匆赶来,三更半夜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拉着许颂千道有话好好说。

  然而,在和许颂千谈完之后,这位董事笑脸的力气就全部用于挤眉毛的“川”字了。

  当晚折腾到挺晚,是张从珂说自己好困了才把人哄回去睡觉的。

  她对酒店如此折腾的赔礼没太好意思消受。因为虽然这块区域的权限是那男生自己混进来的,但门的确是自己忘了关了。因此在许颂千第二天接着去找酒店经理的时候,她从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一声的经理面前一把拐走了他。

  “我想冲浪,你教我吧。”

  一场风暴就此平息。

  经理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让人受之有愧。

  “没想到,你发脾气还挺吓人的。”

  这里是一片很广阔的浅海,白沙细腻,海水清澈。今天工作日,没有什么人,张从珂纵情跑进水里,手舞足蹈一阵先把身上淋湿。

  风吹来的浪都最高就一米,力量较为分散,而且落地就能站立,没什么危险。许颂千看到她在浪里扑腾得欢,面色也跟着和缓许多。

  “很凶吗,刚才吓到你了吗,”他向她确认,“抱歉,不是对你,我只是有些后怕。”

  “不凶。”

  许颂千没说一句重话,也没沉一点脸色,只是坐在那看着你,就让你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张从珂是唯一一个能在那间办公室中自由呼吸的人,她打量着酒店中高层的脸色,又观察着许颂千的,在那一刻觉得他和许奶奶实在像。

  “又见到你从前没有的一面。”

  她去拨弄他粉金色的额发,手上的水将发梢沾湿成一缕缕,遮得他眉眼也湿漉漉的。

  这颜色出现在许颂千头上,起因是她一天随口一提,说要不是当年他那个七彩头给人印象太深,不然自己估摸着很难记得。

  “不过你当时那个发型配色太花了,又红又蓝的,幸好不是很亮,不然真的跟小丑头套差不多。”

  “淡色,淡粉淡金那种,应该很适合你。”

  第二天早上,许颂千照例开车来找她,见她还在睡,也上床来陪。她将人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睁眼分辨出下巴贴着的粉毛,吓得差点一脚把人踹下床。

  “你以前就是顶着这样的头发玩冲浪的吗。”

  张从珂比划着他的脸,努力想象当时的样子。

  “嗯。”

  许颂千下意识贴蹭她的掌心,浅色的头发衬得他轮廓柔和,眼帘一拉下来,乖巧而脆弱。

  她看得心软,挠挠他的下巴,说:“那教教我吧。”

  张从珂着急带人出来,没有穿很专业的冲浪服,穿的是自己带的比基尼,上身套了个件防晒的罩衫。但好在初学,加上这片海温和,衣服的配置差一些没事。

  许颂千将她带到水没过腰腹的地方,将冲浪板放好,预备今天教她学会在上面趴着保持平衡。

  第一次上板比较坎坷,最后一截腿还是要靠许颂千帮忙放好。脚不能伸出板面,她于是又在板子上没什么形象地前蛄蛹后蛄蛹。到位置了,脚底板会被轻拍两下,痒得她缩回去在板面上撑立。张从珂要扣着板边,许颂千不让,说撑在板子上才正确,她听话听一半,换了前一个错误动作,改为握住他的手,手指攥得紧紧的,叫他想抽回去也没辙。

  “这是错误的动作,等一会儿浪来了怎么办。”

  “扶着你啊。”

  她说得理所当然,转头冲他傻笑,让人无可奈何。

  张从珂在练习平衡,浪打过来板子不动,全靠许颂千手把着。

  表面上看,这人什么大风大浪过来都不动如山,但只有她能看见,那只手是如何在那浪声接近前收紧的,青筋起伏的手背上,连水流下的速度都不同,会有一些搁浅在那由青筋肌肉拦起来的小窝里不愿离去,被阳光照得耀眼。

  她勾了小指去抹,反被握住,好好地放回原位。

  这点小阻挠奈何不了她。手被看着不让动,于是就着这个方便撑起上身的标准姿势,动身够到那处,伸出舌头舔掉。

  咸咸的,海水的味道。

  “小珂……”

  张从珂知道自己大概率又要挨说了,缩回头去装无事发生。竖起的耳朵听见身后的浪声,心思一动,在下一声训到来前,随着浪带着板子,一个侧翻。

  ——顺利掉进水里。

  她水性不错,虽然不长在水边,但莫名喜欢水。即使在海里没法睁眼,一时兴起的入水也没空让她吸足氧,但她并不害怕。

  两人的手还抓着,顺着手能摸到臂,绕着臂可以缠上腰,她听着声儿可以分辨头顶离水面还有多远,掐准位置就收紧手臂,自己将自己扯近,在鼻尖先触碰到的腰腹处,由下至上,落下一串长长的、咸味的吻。

  随即被一双手捞出水面。

  她将将露出水面时急着呼吸,还被一个浪头打得呛了水。

  “张从珂!”

  这一声名字喊得尤为急切。

  被叫到名字的人还在兴奋,咳嗽完一边笑一边吸气,一进一出,嘴巴和鼻子都来不及打配合,却觉得尤为畅快。水漫到心脏,波浪挤压胸腔,剧烈的收缩鼓动在和水压对抗。脉搏在击鼓,鼓面是一望无际的碧涛。

  “我知道你以前为什么喜欢玩这个了!”

  张从珂兴奋地勒着他的脖子,在下一个浪拍打在身上时畅快地欢呼一声。

  “好爽——”

  失控是另一种掌控,重力和浮力相拉扯、四下无着的时候,水声都在咕噜着自由。

  许颂千一手搂着人一手扣着浮板,突然惊吓之后的迷茫,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很开心吗。”

  他看着她的笑脸失神。

  “嗯!”张从珂有些意识到,反问,“吓到你了吗。”

  “还好,”许颂千低头看,拇指搓了搓那出刚刚因为自己用力而掐出来的浅浅红印,“别松手。”

  “不会松的,”张从珂给他顺毛,“要回去了吗,我好累了。没穿长裤,腿被板子磨的好疼。”

  她捞着许颂千的脖子,依靠水的浮力,轻轻一勾,就能够把膝盖弯曲到水面上来。

  露出水面的膝盖上确实红红的。

  许颂千顺势伸手进她的腿弯,把人抄起来,向岸上走。

  张从珂外面套着的罩衫脱离了水,立马就瘪下来,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多出来的布料纠结在一起,垂下去滴着水。

  滴答落在脚背上的湿意让许颂千频频往下看。

  入眼,白色的布料湿了成半透明的,水流的路径并不是随机,而是顺着皮肤那些起伏的、蜿蜒的沟壑几股成径,却被比基尼的绑带挡住了去路。

  幸好今天是工作日,张从珂的假是陈导听说了昨晚的事情之后特批的,其他的同事都在上班,一路回去没见到熟人,只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前几天住这儿的时候可没这待遇,想必前不久这块儿的服务生刚被特别交代过。

  张从珂心里的不好意思更上一层楼,因为自己粗心大意忘关门,给人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下午我们还出门吗。上午董事说晚上要请我们吃饭呢,我想稍微午睡一会儿,你到时候叫醒我。”

  房间门口有一个小水池,专门给客人用来初步清洁泥沙,再入房内。张从珂正扶着蹲下的许颂千的肩膀保持单脚站立的平稳,身上的脚上的泥沙刚被细心清理净,此时又贴上柔软的毛巾。

  她低头,看到一个和毛巾一样柔软的发顶,想着他现在的心情应该要比上午好一些,所以尝试再提那事儿。

  “你好好睡就是,”许颂千从旁边拿过干燥的拖鞋,妥帖地套进手心握着的那只脚上,“我很快也会是董事,你还有很多顿晚饭可以和我一起吃。”

  张从珂闻言有些凌乱,愣到两只鞋都穿好了才又出声。

  “……你准备经营酒店了?”

  她第一反应是许景元这下又要来“感谢”她了,带着他的法务一起,抱着一堆转让协议给她签。

  “入股而已,事情有总裁做。”

  许颂千言简意赅,明显还心有芥蒂,给她穿了鞋也没让她走路,抱着人就进了屋。

  “我好忙,还要陪你午睡。”

  “哎呀,消消气。”

  张从珂上手揉他那头蓬松的粉金毛,揉着揉着自己先笑了。

  “你现在好像一个二十岁出头、在生闷气的小男生。”

  身体前进的趋势就此戛然而止,张从珂好好趴在肩背上正困惑,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声调侃里的两个关键词。

  ——“二十岁”、“小男生。”

  完了。

  ……

  两人闹到了晚上,张从珂困得不行,清洗完后勉强吃了几口送过来的晚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还是一片暗。窗帘没拉上,见到外边的天幕也是蓝黑打底,蒙着很淡的、不刺眼的亮。

  自己如往常一样缩在别人怀里,往里再埋一些,属于另一人的心跳声就会将她包围,构成这方寸被窝世界的底噪,哄她再度睡去。

  这次例外。

  张从珂一动,抱着她的人也就跟着醒了。她没有调整姿势重新入眠,反倒问:

  “几点了。”

  “快五点。”

  昨晚歇下时大概是晚上八点多,算算时间也睡饱了。张从珂眼皮掀得一点儿不困难,无聊地看着天花板。

  许颂千见状,知道她的确是睡够了。大早上的也没有其它消遣事儿能做的,唯有——

  “快到日出的时间了,要不要去看。”

  张从珂满口应好,在许颂千的监督下飞快套了件厚外套,便急不可耐地冲出门去了。

  其实他们房间的露台那儿就可以看到日出,更近,而且有躺椅更舒适。不过张从珂早在昨天就看中了另一处观日佳地,两人现就直奔那儿去了。

  凌晨的沙滩上,稀稀拉拉的几小波人,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朝着东方,谈笑声化在风里。

  沙滩不是最终的目的地,软沙陷着拖鞋,张从珂走两步就要抖一抖脚,扶着许颂千保持平衡。

  “要去这么远的地方看日出吗?”

  许颂千看她坎坷,问她要不要抱,被拒绝了。

  “就要去那里,”张从珂在风中尽兴地呼喊,“要去最高处、最近处。”

  去第一缕阳光照见的地方。

  ——一处平坦的礁石。

  这块石头被簇拥在一众礁石堆中,要想踏足,还得踩过许多崎岖不平的碎石。待到他们终于坐上那块石头时,张从珂包了衣服向下就是一躺。

  “累了吗,”许颂千盘腿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掖好衣角,“日出房间出去也能看到,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

  她总是对许多事兴致勃勃的,许颂千不明白,但喜欢问。

  张从珂也喜欢他全神贯注听自己讲那些突发奇想时的模样。

  “谁说是我来看日出。”

  她裹着厚外套,手脚并用,将毛毛虫似的自己蛄蛹到想要的位置,四肢随即呈“大”字形恣意打开,嘴上转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许颂千,你来试试,”张从珂向身边人发出邀请,“好舒服。”

  礁石又硬又不平整,当然不可能有床垫那样包裹软实。她觉得痛快,是因为风鼓衣袖,烈烈欲飞。

  “好喜欢……”

  她呢喃,贪恋发丝刮过脸颊的每一触。

  许颂千没跟着躺,盘腿在侧,只这样瞧着她,便觉得内心同样柔软。

  “你看到没,船。”

  她说的是天际,一艘接一艘的货船,像一横淡淡虚线,固执地将一色的海天分割。

  “比起我们,太阳会先看到他们。”

  许颂千想了一下,问她:“想坐游轮吗?”

  “坐游轮干嘛,”张从珂诧异反问他,片刻后才明白,笑出声,“噢,你以为我羡慕他们,要去追太阳呢。”

  “如果你想的话。”

  “你可别当我傻,太阳哪里是人能追上的,”她不在意地摇摇头,“而且,人没事为什么要追太阳。”

  逐日,这个自古就被赋予浪漫、积极、蓬勃的意象,就被这样否定了。

  许颂千对神话内涵的积极与否的探讨毫无兴趣,他只奇怪,为什么张从珂会这样说。

  她在他眼中,从来都是倾身捞月、垫脚触日的那类人。

  于是他问出声。

  “我们不需要去追太阳,太阳自己会来见我们。”

  张从珂偏过头,把兜帽帽檐和碎发全都别到耳后,在视界内空出一个毫无遮挡的东方。

  那里,赤色的浓墨点在天幕上,现只透出边缘的一点晕痕,橙光微芒。红墨汲了大海的水,朝外片片散着,越往里越浓越绚,越往外越淡越幻。

  “许颂千。”

  “是日出来看我们。”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他,脸依旧朝着金辉破水而出的方向,瞳孔被点上高光,如塑像上最传神的一抹描金。出口的字句轻轻缓缓,与后退的潮水反着流淌,恍惚拥有了言灵般决策自然的力量。

  如此不着边际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估计只有一个人会附和她。

  “那既然他会来看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

  许颂千背风、背阳,面对着她,执意要从那双眼睛里遇见光。

  这位新晋的神女面对她治下的万物没有一点倨傲,活泼精怪道:

  “为了早些和他打个招呼。”

  圆圆的红弧终现,天上的橙是他披散的下摆,水上的金是他拖沓的行囊,看上去,真的像急急忙忙毛毛躁躁就从天边出来和他们见面似的。

  “许颂千。”

  她唤他的名,脸也转过来。

  许颂千如愿,在那双眼睛里了遇见自己,和旭日交辉。

  “来,像我这样,打招呼,说——”

  “嗨嗨。”

  他照做了。

  和这个他已经见过三十多年的世界,打了第一声招呼。

  ————————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我是否把我内心中,对于“我去看日出”和“日出来看我”主客体颠倒的一点点玄妙表达出来。

  在我这里,后者比前者还要浪漫。

  如果朋友们有所感受,那便是我想说的。

  特意在日落时分发出,请各位期待明天来见面的那轮太阳!

  番外仅此,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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