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德和李柔嘉两人身形疾速,,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半山腰,第八洞洞府的门口。
第八洞洞府不大,但洞口前方生了一块极光滑平整的巨岩。
每日旭日东升,霞彩云飞之时,都有弟子会寻来这里打坐吐纳,吸收灵气。
今日这里却格外喧哗。
三三两两的弟子聚在一起,口中讨论的,竟然又是李柔嘉。
“不愧是家主,果然火眼金睛,论实力,论品性,六师姐样样都胜过五师姐,这次苍山比,合该就六师姐去!”
“当初看五师姐天天跟在几个师兄身后,还当她也是什么人中龙凤呢,想着不能以貌取人,谁知族中给了那么好的资源,如今她竟连我这个筑心境也比不上!”
“就是,五师姐修为不高,天天还冷着个脸,上次顾师兄好心想教教她剑术,她竟仰仗自己的宝剑锋利,刺伤了顾师兄,如此不知好歹的人,去了苍山也不会想着为家族增光!”
“不错,她但凡把嫉恨六师姐的心思放在修行上,也不至于现在只是自照境了......”.”
“咳咳!”
李明德听到这里,不得不出面阻止。
弟子们见到李明德这位大少爷兼首席大师兄,吓得赶紧站起来行礼,李明德轻轻扫去,他们便如鹌鹑一般低下了头。
李明德不曾想过,原来他们私下,竟是这般讨论阿柔的。
但他沉默半晌,终究没有说出斥责的话。
确实是阿柔做错了事,受些教训也好。
他安慰自己,是阿柔性情不逊,才引来众人猜忌,以后他好好教导,让阿柔回到以前的柔顺乖巧就是。
只是没等他想好怎么改掉阿柔的性情,郑夫人的花间轩就到了。
郑夫人乃是家主李玉景的妻子,出身于十大氏之一的“郑氏”,当年也算是下嫁,在青莲坞地位非同小可。
作为女主人的居所,花间轩位于青莲坞中央的湖心小洲上,纵横几十亩,上有几座清美雅致的房舍楼阁,有无边白雾萦绕在两岸的长桥间,侧有林树争艳,枝青叶秀,渺然如仙境一般。
两人绕过几条长廊曲径,便到了花间轩的主阁。
“母亲,明德带柔嘉来向您请罪,还请求见。”
随着呼唤,门中走出一位清秀佳人来,正是郑夫人的贴身侍婢。
她看都未看李柔嘉,只是温和的让李明德先进去。
李明德犹豫不决,但听见门内传来的清脆娇声,知道是小妹也在母亲这里,便顾不得李柔嘉了。
他走后,这位素来被称为“蝉姑”的侍女脸色顿时刻薄起来,她冷厉的眼光审视着李柔嘉,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五小姐,你可真是没皮没脸啊,夫人说过许多次,不许你再往花间轩来,怎么,你是故意要气夫人,存心要看夫人不好过吗?难怪夫人说你是白眼狼,还真是如此!”
李柔嘉被劈头盖脸的辱骂一顿,倒也不恼,只是道了句来意,
“是父亲来让我向母亲道罪的,若是母亲今日不愿意见我,我便改日再来。”
“不必了,苍山那边夫人已经打点过,倒也用不上你,不过夫人心软,她说,”蝉姑冷哼一声,指着门口的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漫不经心的道,
“虽不耐烦看见你,可倘若你实在不愿回永夜洞,那便和以前一样,跪在这里就是。记住了,要好好跪着,等夫人消气了,你再进来。”
李柔嘉看了一眼那石头,心里有些恍惚。
她从记事起,就知道母亲并不喜欢她。
甚至不愿意看见她。
每每母亲和几个哥哥亲近时,李柔嘉也总是濡慕着想要讨好,可只要她一靠近,原来欢快的氛围便会荡然无存,那张对着旁人言笑晏晏的脸,看见她时便会瞬间冷凝下来。
后来,她每日就在这石头上和母亲下跪问安,不敢再去惹母亲不快。
不知为何,尽管母亲待她并不和蔼,但她却无法像对待父亲那般冷淡,总是期待着和母亲关系修复的那天。
所以即便母亲不喜见她,她也每日都来。
直到小妹回来后的某天,她无意说了些什么惹得小妹落泪,母亲勃然大怒,当场令她滚出去跪着,跪到小妹不哭为止。
李明欢嘴上说不怪她,可眼眶却红了许久,于是没人敢唤她起来,她便在这块石头上,跪了三天三夜。
即便她是修仙者,也跪得浑身冰凉,何况来来往往无数宾客侍从,都能瞧见她下跪的模样,那些明里暗里打探,好奇,讥讽的眼神,一度是她前世的噩梦。
“我不会再跪了。”李柔嘉郑重的告诉蝉姑,对方顿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我要你替我向母亲通传,我不仅要将苍山试的名额送给小妹,还要替她去明道崖寻一把适合她的灵剑,倘若母亲还是不见我,那我便只好回永夜洞,直到她肯原谅我为止了。”
李柔嘉语气低沉,但话语传入耳中,却是掷地有声的清朗。
蝉姑姑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明道崖凶险何极,进入者十不存一,柔嘉小姐竟肯为六小姐做出这样的牺牲?”
李柔嘉听她连称呼都变得恭敬了许多,心下晒然。
面上却轻轻点了点头。
蝉姑的脸色骤变,明道崖乃洛河城第一宝地,便是在整个阳洲,也是赫赫有名的,只是明道崖有天道限制,非筑心境以下,不得进入。
青莲坞之前组织过一批弟子进去,活着回来的却寥寥无几,那之后,坞内便没有几人敢再主动前去了。
但里面的宝物,总是令人神往,五小姐修为低微,但剑术高超,倒是进入明道崖的好人选,若真能带回来什么........
终于,她咬了咬牙,请李柔嘉进去,自己则快步走在前面,显然是急着去通传。
阁中侍从虽多,但都井然有序。
郑夫人出身十大氏,处处讲究规矩等级,花间轩的下人自然不敢违逆。
但面对李柔嘉,这个让夫人十分厌恶的五小姐,他们却是难得可以放松的,于是简单行礼后便各个将脸色板得紧紧的,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李柔嘉昔年颇为不忿,如今倒是泰然许多,无人为她打帘,她便自己轻轻一抬,自若的迈了进去。
大厅广阔,随便一扫便是满目的玲珑珍玩,奇秀盆栽。
四面墙上都挂有色彩鲜明的帛画,厅心则铺了满地的云纹地毯,素净雅致,看得人很舒服。
蝉姑早行几步,如今见到李柔嘉进来,赶紧凑耳介绍了厅内的情况。
及笄礼的宴席早已结束,郑夫人觉得倦怠,便丢下家主一个人在坞堂招呼,自己只唤了几个亲近的人来轩内小坐。
见李柔嘉进来,除了最左侧的小榻上两人变了颜色,其余人皆是纹丝不动,唯有眼中透露出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李柔嘉心知肚明,自己在花间轩是毫无地位可言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会将情绪浪费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当下她目不斜视,直接站在中央,朝着中央歪靠在榻上的女子行礼,
“母亲,柔嘉来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