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绒布掀开，太阳隔着小尾指粗细的铜栏杆照射进来，小小的两个瓷盅里，一个放着面包虫，一个盛着干净的水。
“啾……”
那是一只雄性凤头百灵，在阳光下，它背上的羽毛呈现出金属特有的色泽，它外头打量着靠近鸟笼的那个人。
“李哥，这只风头百灵怎么卖？”穿着墨绿色盘扣衫的人拎起百灵鸟的笼子，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吓到百灵鸟。
“六少爷，”李哥拿过六少爷手里的鸟笼子随手挂到一旁，另摘下一只红色的云雀百灵，“你这眼光可不太行，那小玩意儿是我买画眉送的，老是啾啾地叫，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这个，这个胆子大，叫的也好听。”
“啧，”六少爷拎着鸟笼子扫听了一圈儿，“这红的太花眼，不好不好，我还是瞧着那乖巧素净的可人，你把我刚才拿的那凤头百灵给我，这你自己收着。”
“得，您是买家，您要什么我滋卖什么，您就给我个笼子钱得了。”李哥冲六少爷比划了三根手指头。
六少爷拿出一张百元大钞，“不用找了，这鸟这配得上这价格。”
“得，我这儿谢您，回头有事儿尽管来摊儿上找我，回见。”
“回见。”
黑色绒布又放下来，隔着笼子听着提笼子的人穿过集市，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啾……”
凤头百灵小小叫喊了一声，黑色绒布摘掉，这是个四合院儿，鸟笼子挂在房檐儿地下，风头百灵没看到把它买回来的人。
这会儿的阳光暖洋洋的，凤头百灵站在架杆儿上开始打盹儿，小眼儿渐渐合上，脖子缩起来时不时晃动一下脑袋，像是在做梦。
“呼儿……”欢快的口哨声在风头百灵耳边响起，它扑棱着翅膀站好，眼前站着把它买回来的那位六少爷。
“醒了，”六少爷温和地笑着，戳了戳刚刚放进鸟笼的食盘，上面放了些刚煮熟的鸡蛋黄，“吃吧。”
风头百灵歪着小脑袋看着食盘上的鸡蛋黄尝试地啄了一口，比虫子的味道稍微差了一些。
六少爷不常过来看它，大多时候凤头百灵都是一只鸟待在这空院子里，它高兴了也会唱一会儿，可更多的时间，它喜欢抬头看天空上飞过的麻雀，鸟啊，就应该飞在天上。
“给你带了虫子吃。”
六少爷冷不丁出现在凤头百灵眼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凤头百灵一开始没认出来他是谁，看了好一会儿才啾地应了六少爷一声。
有个老头儿拿着些瓶瓶罐罐跟进来，凤头百灵头一次见六少爷以外的人，老头儿瞅了凤头百灵一眼，把东西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
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六少爷说话，“就为只鸟，您挨顿揍不屈得慌吗？”
“里外里我是给自己找了个伴儿回来，没什么可委屈的。”六少爷倒背着手站在凤头百灵的笼子跟前儿。
“五爷可是吩咐我们了，往后您不许离开后院儿，去前院儿的拱月门也找人值守了，以后想要什么，您跟我说，我去给您找。”
“先谢谢德叔了。”
六少爷找了个扫院子的人惦记着每天喂鸟给鸟收拾笼子，自己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凤头百灵也不关心这个，它想着怎么从笼子里跑出去。
院子里开始有落叶了，凤头百灵要是懂算数，它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六少爷了，正用细沙洗澡，门外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渐渐靠近。
“老六呢？这院儿里有活的没有，滚出来回话。”
这叫嚷的是个一脸凶狠的穿着黑西装的中年人，身后紧跟着的是个瘦猴儿似的穿着灰衬衫的混混似的人。
扫院子的人拎着扫把从房后跑出来，见黑西装赶紧鞠躬，“五爷，六爷住旁边儿然艺轩，这儿他留着养鸟儿玩儿的。”
黑西装五爷又带着人踹开旁边的院子，“老六，你他娘的好好窝在家里不行，非要出去招惹封林子，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六少爷的声音隔着院墙传过来，“你是不是想说要不是我还有点儿用处你早就把我交出去了？”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我怎么不是掏心窝子地对待你。”五爷凭着嗓门儿大，一时还占了上风。
“你可算了吧！”六爷冷笑，“我要不是还有这辨真探假的本事，当初可就和老三他们几个一块儿让你给卖了，我猜啊，在下头，他们还寻思不出是怎么死的呢，要不然怎么还不出来吓你。”
“老六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当初是封林子下套对付咱们哥儿几个，我把钱全搭进去才勉强把你捞出来，你以为我不想救老三他们，这些年你窝在这院子里倒是省心，我在外面东奔西走的，有本事咱们俩换换，你去把被封林子抢走的地盘夺回来，你去给那些兄弟们的家属送丧金，你去看管他们的老娘孩子跟媳妇儿，你有本事你去呀。”
“是要凭良心，那当初我和老三老四都被抓起来了，怎么偏偏你没事？封林子是下套，可咬饵的是你，你还想不承认你跟警察合作，没有合作你的手下跟地盘怎么没受影响？”
“啪”地一声，把歪着脑袋听动静儿的凤头百灵给吓的一激灵。
“梁轻河你大爷的，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就这样想老子，老子年前为了把你那一亩三分地抢回来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老子一点儿也不心慌，老子知道自己不能死，可现在……老子不跟你说了，你他娘的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招惹谁招惹谁，磙子，把这院儿里的老子的人都撤了，老子跟你梁轻河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太阳快落山了，六少爷来给凤头百灵把遮风的笼罩放下来，他瞧着笼子里的鸟儿打开了笼子门，“出来吧。”
凤头百灵疑惑又小心翼翼地从笼子里面走出来，它挥动翅膀先飞到房檐儿上，又落到院外的一棵大树上，欢快地叫了几声，它又飞到六少爷面前，想谢谢他。
“吓！”扫院子那人被吓了一跳，那凤头百灵叫的正好听，六少爷一下子拧断了它的脖子。
六少爷把鸟儿丢到石桌上，“送厨房去，配上二两花椒顿个汤。”
“哎。”答应着捧起那不动弹的小鸟，这傻东西，都飞走了，干什么又飞回来。
六少爷拿出手绢擦手，凭良心啊，他常老五一直都对得起兄弟们，可是当年跟封林子一块儿下套儿的是他梁轻河，这事儿没人知道。
六少爷看了看那空鸟笼，常老五跟那傻鸟一样，都飞走了，干什么又飞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