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绿色大卡车严丝合缝地堵在通往小区8号楼的路上,实在要想过去只能从花坛里穿过。
小件儿的家具还好,锅碗瓢盆的收拾在整理箱里,一个人抱着,两个人抬着,上了车往角落里一堆。
大件儿的就有些费力了,洗衣机冰箱,茶几沙发,三四个人地抬着,小心翼翼地往车跟前儿挪。
“马上就搬完,稍等一下啊!”
隔着侧开的车门,有个女人笑眯眯地冲等在车头前的人群张罗着。
“哎,18楼的人差不多都搬走了吧?”
“嗯……差不多,我们家也在商量着要不要搬走。”
“有地方去?”
“贷款都还没还清,能搬哪儿去,我觉得凑合着住吧,反正我们又不到19楼去。”
“想想还是心里不舒服,我这回来收拾两件衣服,去朋友家住几天。”
“嗯嗯……跟你家好像是楼上楼下?!”
搬家公司的车发动了,说话的人也都收了声,看着车开向小区门口,扬起的灰雾蒙蒙地遮住一片人。
因为在电梯里摁下了去19楼的按钮,同乘的人都露出些异样的神色,不过倒是有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冲细微和项阳浅浅地笑了一下。
“咚咚咚——”
魏轻河侧倚着门,把耳朵贴在门上。
“文仓?”他喊了一声,听了听动静又接着说道,“东西都买回来了,你记得拿进去,肉一类的要赶快放进冰箱里。”
沉重的白色购物袋贴墙放好,有淡淡的凉气从底部渗出,绿色的菜叶几乎垂到地上。
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魏轻河找出家门钥匙,熟练地转动打开门锁,进门之前又看了一眼放在对面墙根下的购物袋,干脆地关上了门。
细微和项阳还没有走过来,两个人正看着住在电梯口的两户人家大包小包地往走廊搬东西。
通常这个时间的走廊都是安静的,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电梯一直在上上下下,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断过。
防盗门打开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声音,细微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进出1902的女人猛地转身逃回屋内。
项阳轻轻拽住细微的袖子,看向走廊的同时冲她努了努嘴,越过明黄色的警戒线,红棕色的门向外开了一条缝。
“哦,有老鼠。”细微却没去关心门后面有什么。
只是眼瞅着一溜小短腿儿朝着那道门缝飞奔,大概以为那里是什么安全巢穴,肥嘟嘟的小屁股左摇右晃,尾巴尖儿快乐地在空气中抖出优美的波浪线。
门后的人迟疑了一秒立刻关紧了房门,只是装满食物的购物袋还在原处放着,领头的老鼠显然已经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去去去……”魏轻河手忙脚乱地拎起购物袋,手里的扫帚把其中一只老鼠甩飞出去好远。
老鼠们吱吱叫着四散奔逃,很快就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几粒老鼠屎残存在它们经过的地方。
‘当——’
只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把东西拿进去啊!”魏轻河扛着扫帚,整个人贴在1907半开的房门上。
“嗯,没有买太多,主要是水果和零食……有垃圾要丢吗?我正好带下去……有迎新晚会,我录了网上发给你……”
一直到细微和项阳走进也没有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只是在1907关门的时候瞥见一道不算和善的目光。
“对了,那个1907是怎么回事?”细微的筷子夹着鸡腿儿从廖守眼前飘过。
这个点儿食堂里已经没人了,只有一队的人还在抱着碗干饭。
“1907?”蔬菜在廖守嘴里‘咯吱咯吱’地响,“哦,你说那个啊,怎么?你们俩见到那小孩儿了?”
“没看见人,怪里怪气的,我们去的时候1902正在搬家,一听到1907开门转身回家躲起来了。”
“是去年跨江大桥坠亡案死者家属,那小孩儿叫文仓。”
“记这么清楚?”
“嗯,他今年得有19了吧?”
瞥见盐佟点头便又继续说道。
“我倒是想不记得。车祸里一共死了六个人,年龄最小的是文仓的弟弟妹妹,年龄最大的是文仓的姥爷和奶奶。”
“文仓的父母当时也在车上,车内先起火然后冲下大桥,六个人,没有一个从车里逃出来。”
“后来法医鉴定,烧焦的尸体体内有大剂量安眠药,除了死在驾驶座上那个人,也就是文仓的父亲文常慢。”
“经过多方证实,车辆冲下大桥时文常慢是唯一清醒的人,哪怕当时车里已经火势凶猛。”
“文仓……算是躲过一劫,临出发前因为打游戏和文常慢大吵一架跑了出去。哦,当时陪着他的是住在1906家的孩子。”
“至于死亡动机,依照当时查访情况得出的结论是,文常慢因工致残待业在家,受到非议后出现抑郁情绪,从而产生了自杀和杀亲行为。”
“那也不对吧,”项阳搓掉粘在手上的鸡蛋皮,“个人自杀行为为什么还要带上全家?”
“是扩大性自杀,又称为怜悯性杀亲。”细微把水煮蛋丢进盐水里浸入味道,“通俗地讲,他认为活着很痛苦死亡才是解脱,为了身边的亲人好,他要带上大家一起解脱。”
“这和谋杀又有什么区别?”
“主观恶性不同。一个在理性认知下蓄意掠夺他人生命为主观意识,一个以自我罪恶妄想为主观意识。”
“虽然是这样解释,但杀亲的人怎么好意思说那样做是为了亲人……那个活下来的孩子他知道吗?”
“家属有知情权。”
一只蝉不经意间地放声大叫,把餐厅里吃饭的人都吓了一跳,背着半透明翅膀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停转的风扇上。
吃完饭和没吃完饭的人都抬头看了它一眼,收拢着手边的鸡蛋壳、骨头和卫生纸。
“我要去档案室。”端着空餐盘的细微告诉其他人。
项阳紧跟着起身,还没喝完的袋装饮料咬在嘴里,“我也去。”
廖守看了一眼时间,“三点半左右记得回办公室,梁时和姜北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们去找什么?”盐佟还坐在椅子上,他的空餐盘早就有人帮忙拿去洗碗柜。
“你要不要一起去?”细微远远地问。
“算了,”已经站起来的盐佟又坐回餐椅,“回办公室整理资料了。”
“我们去看什么?”项阳也问。
“翻一下跨江大桥坠亡案。”
“为什么?”
“1907开门的时候你不也看见了,那个孩子心里有什么不好的秘密。”
“诶……不是在查孙四柱的案子?!”
“一点儿不耽误啊,查案和查案,双管齐下。”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