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狂风暴雨的夜里,付荣发现孩子不见了。有几个同楼层的病人还未适应男人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被吓得从梦中惊醒,转而手忙脚乱地用被子裹紧自己。幸运的是这次发病没有持续太久,所以他们没有想到发狂的病人早已不在屋里。付荣穿着浴袍,跟随声音,在风雨中狂奔。黄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他那被思念蛀空的身体。
他听见胸口传出低沉且细微的回音。
扑面的骤雨好似纸浆糊住了他的视线,他却愈发急切地飞跃一棵棵犹如暗夜幽灵的白桦树。他大喘着气,脸上没有一丝畏惧。途中,他在水洼里摔倒了几个跟头。粗砺的石头划伤他的脚底板,湿软的泥沙沾满他的下身,而他仍踏着鲜血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雨势越来越大,好像千尺的瀑布从天而降。白桦树尖上厚重的乌云仿佛就快要压在男人身上了。随着熟悉的女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动听,漆黑的树林出现一点微弱的白光。雨中的勇者宛如翱翔的雄鹰,展开宽阔的双臂,神色痴迷地呼唤道。
“心肝,我来了,我来了!”
他义无反顾地向前飞扑,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人。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好似惊讶于她身体散发的热度。
“是不是我又把你召唤出来了?你想念我,就像我想念你一样!”
钟月摸到付荣的后背是湿热的。她想,从他的身体里蒸发出来,可能是汗水,也可能是眼泪。他们还有多少时间,能够像现在这样拥抱呢?她不知道。她被惩罚每天与他感受同样的悲伤与寂寞。他在受苦的同时,她也在受苦。
谁让他非她不可呢?
“我要走了,付荣。”
“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不能完成我的愿望。”
“那不是愿望,那是个威胁!”
“它不高兴,我就会消失。付荣,你应该乖点。”
“你为什么要在别人的挟持下活着呢?你一向不是勇于与命运搏斗吗?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
“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
“对!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
“书上并没有写我们的未来啊。”
“没有写又如何?我们可以自己谱写,只要我们足够相爱!”
“可是我不爱你。”
“你爱我!”
“我爱你?”
“是的,你爱我。”
“我为什么会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你爱我。”
钟月突然愤怒地控诉道。
“它在惩罚我,它在惩罚我!它让我看着你为我受苦!我宁愿当初就死了!”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把雨中的恋人强行分开。付荣无能为力地看见那一瞬,钟月在挣扎中被拖进刺眼的白光中。次日清晨,巡警在一公里外的树林里找到了出逃的病人。因为第三方的介入,这桩诡异又恶性的神秘事件便无法被院方隐瞒。他们不得不通知亲属,否则,之后就会极可能影响赞助商所看重疗养院的声誉的专业。
说说为什么此事会显得诡异吧。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摄到病人的任何轨迹。也就是说,付荣是凭空出现在树林里的,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他有穿墙或是隐身的超能力。被捡尸的当天,病人高烧不退,最终于第三日被医生宣告得了脑膜炎。形如枯槁的男人宛如一滩流体融化在柔软的床上。他很少醒来,即便开口说话,也是处于谵妄的无意识状态。
陈文清赶来时,一进屋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狄娜在旁。她质问对方为什么不送医治疗,对方却说这是病人的意愿。她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付荣那苍白的脸,轻声问道。
“去医院好吗?”
付荣缓缓睁开橙黄浑浊的眼睛,脸上露出心满意足地笑容,说道。
“我要死了。”
紧接着,付荣又把头转向另一边,对着空气重复一边刚才的话。
“我要死了。”
在场守候的医护见多了熬死亲人而获取巨额遗产的客户,所以平静的神色之中还透露着让人不适的冷漠。他们想,这种情一般不超过一周,就会有人来抬尸。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一周不到,这位濒死之人又会制造一起重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