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开阳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他，游击营的军士和大道上的百姓还在继续吵吵。
有个商户家人模样的汉子道：“军爷，打个商量，卫所征用我们刘家的马能立个字据吗？我们做下人的有了字据，和也好回家向管家和老爷有个交代！”
“不就是打个收条吗，好说，小安子，你给他们写，我还带了印泥，一会儿给你摁上手印。”老黄爽快的答应着。
老黄今年不到40岁，大名叫黄书朗，这是他父辈费了很大心思取的名字，希望他能读书入仕，改变家族世代军户的命运，但命运岂能是光靠改个名字就改变的，老黄不但从小就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还子承父业的继续在大同卫当兵，更倒霉的还是他的名字，很容易的被大家叫成“黄鼠狼”。
在大同卫游击营，说起“黄鼠狼”的名字，简直比大同卫总兵-丁在庭的还要为人熟知。
苏开阳刚入伍三年，是斥候的小字辈，从来不这么叫他，一开始时叫黄哥，混的熟了以后就跟着大伙叫老黄。
官道上的十几个骑兵穿的都是游击营的装束，除了老黄，苏开阳还认识三四个，苏开阳不清楚大同卫怎么忽然开始征用马匹了。
那个二十多岁叫小安子的苏开阳也认得，名叫安大富，他不是斥候，是游击营里的骑兵，和老黄的常年赌友，听说念过半年私塾。
苏开阳不想现身，只是站在树后静静看着、听着。
小安子找个块平整的石头，铺上纸张，研好了磨：“来来来，一个一个排队登记…”
但第一个登记的就让他犯了难。
苏开阳远远听小安子在自己小声嘀咕：“今有大同卫游击营征用大同府城东刘金宝家黄马四匹…”
小安子叫道：“老黄，你过来一下！”
老黄下马走过去，苏开阳听小安子低声问“老黄，这个‘黄’字怎么写啊？”
只听老黄道：“我怎也不知道怎么写啊！”
小安子急道：“老黄，你可是姓黄啊，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老黄道：“你若写出‘黄’字来我便认得，至于怎么写我就不知道了。”
小安子翻个白眼：“……，这特么怎么办啊？干脆随便写个得了….”
苏开阳听了心中暗中好笑，他见小安子奋笔疾书，刷刷两笔写好了，按上手印，将字据交给刘金宝的家人。
刘金宝的家人拿着字据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军爷，我们的马可是黄马呀，您老给写成白马了。”
小安子干笑道：“这样不成么，反正是四匹马，又没少算你们的...”
没想到刘家的下人还是个认死理的，他脖子一梗：“军爷，那怎么成，我从家里带出来明明是黄马，怎么成了白马了，这回去没法和大管家交代啊！”
小安子终于露出了兵痞的本色：“妈的，蹬鼻子上脸，给你们字据是老子今天高兴，老子不会写黄字，只会写白字，你们要还是不要，不要的话收条也不要打了！”
“这个收条得重写，我不要！”
百姓之中有个书生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大同卫所胆敢在官道上私设关卡，滋扰民众，还有没有王法了。”
道路两旁的百姓客商越聚越多，苏开阳在队伍里还看见丰镇苏府的家人，赶着三四两大车，车上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是他们今天还在继续搬家。
人群随着刚才书生的慷慨发言变得骚动起来。
“我们商队的牲口都驮着东西，把牲口给你们这些货物谁背的动啊？”
“我家车子里面是夫人和小姐，都走不得远路，军爷您把骡子牵走了，我们怎么到大同啊？”
“我们要到大同府衙门去告你们…”
只要有挑头的，就有跟随的，一时间群情激昂，有些胆大的在人群中小声叫骂着。
老黄显然是这伙人的头目，他刷的一声拔出长刀：“战乱时期，军法就是王法，我们兄弟奉了总兵府的军令，征用马匹。”
他停顿了一下，又吼道：“要王法的，就去找你们巡抚邹大人去！但今天老子看上的马都得留下，凡是违抗军令的，老子就当你们是白莲教匪，一律以通匪罪当场格杀勿论！”
苏开阳看出苏府搬家人中有四五个都是武师，还可能还有修真着，以苏家在丰镇跋扈的作派，肯定不会乖乖就范交出骡马，这两伙人真动起手来，要是有伤亡，那可就糟了，对他来说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
苏开阳走出树林，高声喊道：“老黄，先别着急，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啊，要马匹我这里有啊！”
安大富看见苏开阳兴奋的大叫：“秀才啊，你从哪来的呀，赶紧过来，过来，这收条得你写了，我哪干得了这个呀？”
几个认识苏开阳的军士也“秀才！”，“小苏”高声的打着招呼。
苏开阳分开人群，走到老黄身边低声问道：“老黄，今儿个哥几个是演哪一出啊？怎么跑这劫道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