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对母后却丝毫没有怨恨的意味,只是如今魏国百废待兴,陈国的重创之下久久的不能从落败中走出。
午后魏王与我同坐,宫里仅剩下四姐一人,其余都分散至各国,不过是为了能够做到知己知彼,为魏国的兴衰多延长一些时日。
陈国经匈奴一事,也是元气大伤,虽根基深厚,但也比不得从前。痛定思痛,唯有韬光养晦才能助大魏立于不败之地。
天下如今骤变,章国同魏国表面交好,实则有名无实。
息国地域辽阔,却也始终虎视眈眈,试图从魏国分一杯羹。
而剩余六国则各自心怀鬼胎。易衡到如今还是一如从前,陈国惠后自然是对魏国怀恨在心,如今已然摩拳擦掌,准备随时对魏国进攻。
魏王理智同我分析当前天下大势,我自是了解颇多,眼下似乎却没有什么方法扭转局势。
“宏远君与你夫妻情分,孤想他定肯帮我大魏化解局势。”只消宏远君从中调和,以章国的权势,想必让诸国短期之内放弃魏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眉眼微微皱起,宏远君虽说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在国事上对我却避讳再三。不愿让我过多纠缠其中。
而剩余一根稻草就落在代国之上了。“臣下敢问君上魏国现有强兵多少?”
魏王叹息,粮草兵马都不足,没有粮食,无论是军队或是臣民都难以维持。
举国上下,兵马不足万数。
从地势上看,代国与魏国仅一河之隔,但就是这相隔让魏国时刻处于威胁之中。
宏远君自然是不能依赖,我思来想去,似乎表面上看来章国与代国势均力敌,平分春色,但似乎代国总是事事先一步于章国。
众所周知代国公沉迷酒色不能自拔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从前我与他同在王都的时候并非如此。
印象之中祁豫总是喜欢独自一人,我却没日追着桓渊没心没肺的胡乱撒欢。书院的先生每每遇到我总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祁豫同桓渊桓云却总是深得先生的喜爱。
我却丝毫不以为然,依旧每日偷悄悄的爬墙出去,要桓渊君帮我捅鸟窝。
宏远君无奈,顶着要被先生训斥的危险陪我,祁豫却总是捧着一本书躲在堂屋静静的读着。
我心血来潮还会捉弄一下他,祁豫却不生气不恼火,将掉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憨厚的笑一声,下一次必躲到更远的地方。
“姐姐在想什么?”魏王看我的双眼出神,我的思绪飘渺在那时的书香庭院中。
祁豫年少有为,心怀天下,绝对不是如此荒废时光之人。
城外加开了接济的粥棚,百姓本就食不果腹,现下至少是可以得温饱了。
隔着轿撵的窗望着外面络绎不绝,蓬头垢面的男女老少,若有所思。陈国灭我魏氏一族,此仇终有一日我要加倍奉还。
只是眼下,我要笼络代国,让其自愿不与我魏国做对,至少是不加以阻挠却让我犯了困惑。
那位参理公孙长衡可非等闲之辈,只是我对之了解少之甚少,所以似乎也无从下口。
双眼微醺,我一人独自思索的时候,四姐却不知何时悄悄的走了进来。我早已察觉。
魏国盛产樱洛花,此花香甜异常,百花衰败之时却开的非外旺盛,且此花易于培育,结出的果实酸甜可口,甚是开胃,所以举国上下随处可见。
将花瓣磨碎成粉末,兑之以胭脂水粉之中使用,可使皮肤吹弹可破,光滑白嫩。
味道也是十分特别清甜。
因此我十分熟悉,自然也是有人靠近,就十分敏捷的捕捉到。
四姐乃是摄夫人所生,但四姐从小聪明伶俐,颇得母后的宠爱,从前父王也是十分宠溺,即便四姐有什么过错,母后父王也多半小惩大诫,罚的不痛不痒。
我就不同了,从小和几位兄长混在一起,每每偷跑出去回来总要被母后揪着痛打一顿。
“四姐怎么来了?”若若沏了一壶好茶,是今年新上的雪顶含翠。
茶叶在茶盏中上下沉浮,蜷缩着的绿叶很快随着热气飘散开来,淡淡的绿色弥漫在水中,只是闻上一口便叫人觉得神清气爽,沁人心脾。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宫中如今要缩减用度,一些奢侈的东西都不再用了。
我瞧着四姐一身暗色金线密织的烟罗裙,便只是笑笑,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好香的茶。”
久久没有回宫,每个人还是让我感觉那样熟悉。
四姐却心事重重的样子,头上插着一对凤凰的珍珠钗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四姐年纪大我三岁,已然到了婚嫁的年龄,却不知为何仍然待字闺中。
这些事情我向来不愿多问,只是魏国巨变,经此一事之后母后也再没有闲情逸致整日操心子女的婚姻大事了。
四姐却没心没肺一般,整日无所事事。
只是在我看来,她不过是心事自己心中藏着,不愿被其他人知道而已。
四姐向来不喜朝堂之事,也不似二姐钟情于行侠仗义。
当年我与诸国公子集聚王都学习生活,四姐也是听从父王的旨意去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不知为何执意回宫。
当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或许其中真有一段原委。
众多姐妹之中,四姐或许是最正常的那个人。却也最不正常。
“棠妹妹,你说魏国真的要亡了吗?”当然不是,我不知四姐何出此言。
父王临终之前死不瞑目,祖上的疆土一分一毫都是不能让出去的,岂有亡国的道理?
四姐忧心忡忡我也碍于其颜面不再追问。
次日,摄远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我面前。
易衡依旧是老样子不改分好,太医每日带着凝神聚气的汤药按时送到风满楼喂易衡喝下,却似乎是收效甚微。
连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如此下去我真的不敢想象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摄远身边跟随的两个随从却让我有些诧异。摄远向来行事谨慎,总是特立独行。
直到那两人将面巾摘掉,我才发现此人根本不是什么随从。
魏国人多眼杂,即便是颍州如此荒凉之地仍然时有一些形迹可疑之人窥探。
所以说话做事要格外小心谨慎。二人朝我跪拜,起身时我才看到二人的面庞。格里与格桑。
匈奴阿扎的两个最忠实的部下。
只是如今为何这两人在摄远的带领下千里迢迢来魏国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匈奴阿扎与夫人情谊深刻,前夕夫人身患重疾,举国上下却无一人可以医治。我带着荒漠中采摘的鹿尾草将夫人的病彻底治愈。
阿扎欣喜万分,自然是不知我的真实身份,赐予我牛羊千余,府邸一处。另外赐我官爵加封。
这些都是过往不值一提。格里是阿扎手下最为得力的侍卫,凡事亲力亲为,如同阿扎左膀右臂,此刻前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我自然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似乎阿扎早已知晓,却与我并无半分嫌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阿扎时常说的一句汉话。
真情实意足以见得。
匈奴国截获一封来自代国的密信,上面不知何时将魏国的领土都写的清清楚楚,甚至对魏国的国本知晓十之有七八,这让我十分诧异。两国联手再加上章国,在诸国之中只怕是再无其他可与之抗衡。
代国公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我此时头脑一片发懵。
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不宜迟,如今我只能回到宏远君神身边继续伺机等待机会。
联合众国,分裂三国。
代国公向宏远君示好,将和硕郡主赐予公子离,婚约定在中秋之日。我回宫之后才从宏远君那里得知此消息。
虽说是依旧封为了君夫人,但其中意味深长,并非一般人可以琢磨透彻。
原以为公子离甚至欢喜,却不想一大早在宫中却听到许多闲言碎语。
公子离并非倾心于这位和硕郡主。这位和硕郡主身份高贵,嫡母乃是代国公同胞的长姐。
郡主又是嫡出,所以早在出生之时就被封为郡主。如此身份,却只要求公子离的君夫人,任凭谁看来都是郡主委身下嫁。
我眉眼中带着些期许,望着公子离在修学堂同宏远君争的面红耳赤。四姐的宫殿里放着一把长萧,萧上佩戴一枚通体白净的汉田白玉。
上面雕刻着小小的离字,若非不是细心之人谁又能发现其中蹊跷。而公子离就隐藏的更加深沉了。
那日送我回魏国,四姐陪伴左右,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她那日却沉静如水。眼神却始终朝着桓云的方向望着,那种望穿秋水之感,也只有我可以体会。
无奈公子离自幼倾心恭定公主。那日的筵席上公子离也曾这般仰望。却不想人的双眼可以欺骗,却唯独在感情上显露的淋漓尽致。即是如此,谁都不能勉强。
我虽然知道,公子离的命运却也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