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
落在斑驳的青石地上，晕开一圈圈水波。
王绪挺了挺背上还在震惊中的母亲。
侧着头，艰难靠着头与肩胛骨的夹角，夹着雨伞，遮住与母亲的头顶。
油纸伞太小。
身后尽管有毛毯披着，母亲的衣角也是有些湿润。
在武都城中寻寻绕绕，始终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多年在傍水亭中的苦读，好似和这个世界的脱节，又好似从未接触过这个世界。
兜兜转转。
听到了唯一好友所在之处。
【崔府】
叩响门环，不多时，崔峰便打开朱门。
“三郎，你这是怎得了，还有姨娘？”
崔峰。
为人方正可靠，与自己是莫逆之交。
待自己为亲弟一般。
虽然出自崔氏旁支，却也因为父母早死，家族贡献都被那些‘恶狼’一吞而空独自居住。
与其说崔峰是崔家人，不如说只是顶着一个崔家的名号。
如今的实力、如今的家业，都是崔峰一手经营而起。
是个有能耐之人。
雨水顺着睫毛滑落脸颊，王绪感觉不到春雨的刺骨寒冷。
只觉腹中如同一道火焰不停的翻转。
燎烧着五脏六腑。
视线也逐渐迷离，强行从咽喉吐出几个字。
“崔...兄..”
便直直朝着前方门楣倒去。
崔峰眼疾手快，迅速抱住了因为失力而悬在空中的王母。
而稳住身形在朝地上的王绪看去。
额头早就渗出一片血迹和地上的雨水混为一滩。
“绪儿...”
……………………
武王府中。
依旧高堂，王凌岳坐在首位。
眼神低垂，手中不断揉搓着一把锋利小刀。
这小刀是他首次征战漠北缴获的，极其锐利。
可就是如此的利刃。
在其手中和团棉花没区别。
只要跨过，锻体、淬血、铸骨三境的武者。
都可刀枪剑刃临身，如击铜墙铁壁，徒留铿锵之音，难损其分毫。
不多时。
从雨中急匆匆跑进一小厮，恭敬的跪伏道：
“王爷，三...王绪去了崔府。”
“知道了，下去吧。”
王凌岳摆摆手，自是知道那小厮口中的崔府是何人府邸。
眼神如同风中烛火，忽明忽暗。
最后，一把将手中小刀揉成铁团，丢掷一旁。
“到了我这个境界，苦修无用。”
“唯独缺少一番厮杀，纵观大虞，只有皇城中那几位可以与我媲美。”
“可惜那小皇帝，始终不愿意让其与我一搏！”
“现在...”
“三郎啊，可千万不要让为父失望啊。”
…………………………
日出东方。
日光透过窗棂洒在还在榻上昏睡的王绪眉眼。
强光刺激下。
很快，王绪便睁开了双眼。
“三郎，你醒了？”
崔峰一身短褐短裤，用手中绵巾擦拭着额头汗水。
身上更是湿漉漉的。
一看便是早起练武回来。
将浸满汗水的绵巾随手搭在床架上。
一屁股坐在了王绪身前，拦住了急匆匆要起身的王绪。
“三郎，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王绪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口。
这种分家之事，还是由身为人子的自己提出，在大虞那是要被声讨的。
“行了，不愿意说，我不问了。”
崔峰站起身大步流星朝着屋外走去。
“外边温好饭食了，拾掇拾掇出来吃饭吧，姨娘都吃过了。”
话语一如既往，只是转身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王母是个没有心机的人。
昨日之事，早早和崔峰交代了清楚。
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种事情...
难，难，难。
看着崔峰的背影，假装丝毫不知，却实则十分拙劣。
这种演技，王绪全部收入眼中。
心中只能默默感动。
崔兄，君为青山，吾自为松柏。
青山松柏，同心同德，永为知音，互不相辜。
穿上烘干的儒士青衫。
王绪踏出屋门。
崔府的院子不大，左右摆满了兵器架。
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兵器。
从常见到罕见，一应俱有。
记得年幼初见时问崔峰，为何要学这么多兵器。
要知，技艺在精不在多。
还记得崔峰当时是如此回的。
‘那我全部学精不就好了！’
王绪摇摇头。
走到正中的方形石桌旁坐下。
微微整理衣衫，便端起碗筷，小口尝着还算不错的‘早餐’。
就是油荤大了些，崔兄练武也可以理解。
“三郎，换衣服蛮快的嘛。”
崔峰依旧是刚才那身装扮，朝着王绪努了努肘。
鼻翼轻耸，那一股子汗味直接抢占了饭菜香味的位置。
皱着眉，王绪放下碗筷。
“崔兄，你怎得练完武不换衣服，一股子汗味。”
崔峰听后，不以为然。
如同铁钳的胳膊跨过王绪脑袋，架在脖子上。
“三郎，你还和我说这个，这是男人的气味！”
“哪像你，每天煮茶焚香，不像男人，倒像个...像个小娘子！”
王绪翻了个白眼。
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只有这样的崔峰，才是崔兄。
要是哪天崔峰不是如此，他才会不适应。
静静吃着饭，可是崔峰直愣愣的目光，盯着王绪感觉胃口都消失大半。
“崔兄，你为何要盯着我。”
“为何？”崔峰一转身，庞大身躯滑稽的翘起二郎腿，道：“看小娘子呢，你说你三郎，白白净净，皮肤还光滑如同美妇人，真是生错性别了。”
王绪打掉崔峰摸上来的手。
低头看着自己。
确实...确实个鬼啊！
“滚！”
大喊一声，自顾自的生闷气，扒拉着饭菜。
直到一顿饭吃完，二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放下碗筷。
王绪心中火气也是减少了大半。
自己可是纯爷们。
“崔兄，我母就拜托你照顾一番了。”
吃饭间，王绪便已经想好了之后该干点什么。
第一目标。
钱。
长久拜托崔兄照顾自己母子总归不好。
本崔兄练武开支就大。
君子之交，感情纯净，拒热烈喧闹，却能长久。
“三郎你要出去？我可是知道你身无分文。”
王绪点点头。
“我可以开个代写的小摊子，赚取些许钱财，更何况我的藏书全在武王府中，我也需要钱赎回来。”
“行，”崔峰一拍大腿从石凳上坐起。
伸手到怀中掏出一把铜钥匙，丢给了王绪。
“这是我在城西的一个铺子，就给你了。”
“别拒绝，不然不是兄弟了。”
说完，提起一旁的石锁，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