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紫绯青绿的袍服铺成朝霞，腰间金鱼银龟的袋囊随朔风晃动，恍若百川入海时泛起的粼光。太常寺卿额间渗出的汗珠坠在苍璧纹路上，那块传承十二代的青玉璧正在晨光里渗出羊脂般温润的晕彩。
李琼双手捧着的鎏金蟠龙爵掠过燔柴炉，掌礼太监手中犀角柄的拂尘无风自动，三千银丝拂过首辅蟒袍下摆的金丝螭纹，惊得礼器库豢养的白孔雀突然开屏，尾翎扫过丹墀前跪拜的鸿胪寺官员脊背。
“敬天法祖——”
首辅的唱礼声被朔风削去半截。琼浆入杯的刹那，爵身嵌着的海心珠突然沁出血丝。白孔雀的尾翎擦过丹墀前的青铜簋，三十六片翎眼同时绽开猩红。李琼蟒袍下的指尖微颤，三年前被他陷害的沈嵩父母头颅，此刻正在杯底瞪视。
皇帝掌中的玄玉圭突然发烫。当祭酒触及杯底暗刻的琼字时，黄绸上的御批墨迹突然蠕动如活物。礼部尚书捧着的苍璧应声而裂，飞溅的青玉屑在晨光中化作万千血珠，将「四海升平」四个金字浇成狰狞的赤蛇。
白孔雀突然发出婴啼般的哀鸣，纯银趾爪刨碎了汉白玉阶。祭坛四角的青铜人俑齐齐震颤，喉间喷出混着苏合香的紫烟，将血字托向苍穹。
太乐署的编钟无风自鸣，角徵二音撕开燔柴青烟。钦天监豢养的丹顶鹤突然俯冲直下，朱喙衔住那卷浸血的祭文时，百官朝冠上的雉翎突然迸出万千火星。
火光溅血般泼在蟠龙柱上时，新晋首辅的象牙白蟒袍已染了七分暮色。
“李大人年纪轻轻便登阁拜相，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名不副实。”李密蟒袍下藏着西域进贡的软甲，甲片随冷笑声铮铮作响。
皇帝掌中玉圭映着残霞，君王突然拂袖，惊得丹墀前跪着的白孔雀炸开尾翎，翎眼里的金粉簌簌落进祭酒。
“三日前礼部呈上的青词，今日倒生出些异色？”
李琼忽将鎏金爵高举过眉，南海珊瑚纹浸着血色残阳。
“臣闻紫桐逢明君则开！”
爵中琼浆迎风泼出时，燔柴炉里陡然腾起青鸾状烟霭，太乐署的笙箫无令自鸣，竟将丞相后招的诘问化作《破阵乐》的杀伐之音。
皇帝对李琼的马屁很受用。
大典照常举行。
日晷铜针割裂午阳，七十二面夔皮鼓震得祭坛四角的青铜饕餮吐出血沫。
沈嵩藏在绯袍暗袋里的瓷瓶滑落，正巧撞碎在镇坛将军俑的玄铁靴尖上。
三牲血渗入青铜方尊的瞬间，云层裂开猩红豁口。钦天监监正手中的量天尺突然发烫，尺端螭首咬着的夜明珠迸成齑粉："荧惑犯垣！太微紫宫——"话音未落，燎祭烈焰卷着粉雾冲天而起，血光在苍穹间拖出十丈彗尾，恰似勾画的"琼"字。
"天降凶谶啊！"李密蟒袍上的金蟒突然昂首，玉笏直指祭坛中央，"这妖星坠落的方位正应首辅命宫！"
工部侍郎膝行出列，额角青筋暴起，颤声高呼：“陛下！首辅以炼丹之名行下毒之实，各宫娘娘的膳食里皆混了妖丹——”
话音未落，德妃忽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挑起半块残破丹丸，“侍郎说的可是这甜津津的茯苓糕？本宫昨儿还赏给狸奴吃了半块。”
皇后鬓间九凤衔珠步摇晃荡。"众姐妹近日服食的丹丸可有不妥？"
三宫嫔妃面面相觑，淑妃忽以帕掩唇——原是李琼上月赠的蜜合香丸太甜，惹得她忍笑时呛了香灰。
"李卿何解？"皇帝端坐宝位，俯视李琼。
“圣上问！李卿何解！”陈公公挥了挥拂尘，大声传音。
李琼广袖翻卷，从燔柴炉灰烬中拾起的半枚铜符。这符上月刚从工部侍郎别院柏树下掘出，此刻符面饕餮纹正与方尊渗出的血痕严丝合缝。
"陛下可闻过南海火珊瑚遇蛟血化烟？"首辅指尖突然刺破鎏金爵底，三滴殷红坠入燔柴烈焰。在众目睽睽下折射出整部《南荒异物志》的蝌蚪文。
"《抱朴子》载，火珊瑚生于南海千丈寒渊，若得百年蛟血浇灌——"鎏金爵底破洞处突然渗出琥珀色液体，将燔柴炉里的龙影染作鎏金，"便成治癒恶疮的良药。"
工部侍郎突然暴起，官靴踩碎丹墀边沿的琉璃瓦当："分明是你用蛊毒......"话音未落，他腰间玉带钩突然迸裂，暗格里滚出十颗刻着北狄文字的骰子。李琼广袖轻拂，青铜龟背纹中涌出的清泉已将骰子冲至御前——那骰心嵌着的蓝宝石，正是三日前边关急报里丢失的军饷印记。
"陛下且看！"皇后突然捏碎腕间伽楠香珠，十八粒沉香木坠入龙影金光，竟在青砖上拼出工部暗舱的輿图。德妃忽然掩唇娇笑："那日侍郎夫人送的胭脂匣子，暗格里可不就是这般机关？"
皇帝掌中玄玉圭忽然映出李琼脖颈处的旧伤——正是半年前他替君王挡下毒箭的疤痕。鎏金爵底渗出的殷红忽然化作金箔，片片粘附在丞相袖中暗藏的密函上，将《农桑辑要》改写成通敌文书的残卷。
"李爱卿的丹药..."皇帝突然握住祭坛边的青铜龟首，龟瞳中射出三尺青光，"倒让朕想起三月前在潜邸，你冒死呈上的治蝗方略。"十二旒珠随着君王颔首轻晃，恰巧遮住李密欲言又止的扭曲面容。
“陛下！微臣忠心日月可见！微臣没有......”
“闭嘴！”
祭坛东南角的青铜獬豸突然目射红光，工部侍郎踉跄后退时，官袍后襟竟粘着片染血的北狄狼皮。
李琼玄色祭服上的仙鹤金纹忽地离衣而起，鹤喙衔着的珊瑚珠化作三尺青锋。
"陛下圣明！"
剑光闪过三颗北斗星辰方位，工部侍郎的翡翠梁冠应声裂开。
李琼反手将剑锋送入青铜方尊，北疆寒铁竟被三牲血熔成赤金流瀑："此等叛臣血脉..."他剑尖轻挑狼皮掷入燔柴炉，火光里突然显出二十年前先帝南巡遇刺的场面，"岂能玷我赤阙宗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