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首辅振袖转身的刹那，祭坛七十二面夔皮鼓同时自鸣，将通敌者的辩白尽数碾碎在《破阵乐》的杀伐韵律里。
工部侍郎一死，沈嵩和李密已经没有借皇帝的手诛杀李琼的希望。
五步外李密蟒袍的暗绣蟒尾突然微蜷三寸，这是他们约定动手的暗号。
沈嵩三指扣住蟠龙柱镂空的鳞片缝隙，青筋暴起的手背沾着凝露。他靴尖勾住青铜灯树鹞子翻身，绛纱官袍掠过檐角镇魂铃的瞬间，腰间蹀躞带暗格突然弹开半寸。
"当心香灰迷眼！"李密突然抬袖遮面的刹那，沈嵩袖中寒霜隐已钩断羽林卫咽喉。尸首倚着鎏金雀替滑落时，他掌心云梦笙的短刃贴着颈动脉剜出弧光，血珠溅在追魂弩狼噬纹机括上竟发出嘶嘶蒸腾声。
沈嵩齿间咬着的犀角扳指突然迸裂，碎屑混着血雾喷在弩机转轮。当啷一声，三丈外李密腰间金匮要略的铜锁应声弹开，掉落的钥匙正巧卡死浑天仪青龙方位的枢轴。追魂弩的青铜饕餮纹突然睁开十八只复眼，北狄狼噬纹顺着沈嵩滴血的指尖爬上小臂。
"西北角烛台要倒！"李密突然指着藻井惊呼。众臣仰头的瞬间，沈嵩家国剑意已射穿十二盏长明灯。
灯油泼洒的刹那，他反手将羽林卫尸首按在青铜龟首上，短刃贯穿天灵盖时溅起的脑浆，正巧浇在追魂弩转动的二十八宿刻度盘。
沈嵩喉头发出鹧鸪啼血般的三短一长呼声，追魂弩机括应声吞下最后三滴心头血。当弩身狼头纹第三颗獠牙泛起青光时，丹陛西侧某位翰林突然踉跄打翻朱砂砚——正是李密半月前安插的暗桩。
血瀑般的朱砂泼向祭坛，沈嵩靴尖挑起尸首腰间鱼符砸向青铜方尊。追魂弩在轰鸣中吐出七枚冰晶翎羽，每片羽刃都精准穿过李密事先用香灰标记的七处星位。
"天垂异象——"礼官突然高呼的瞬间，追魂弩机括间冰晶炸裂化作蝉翼薄雾，蛇形矢沿着日晷铜针的阴影游走，弩身攀附的青铜饕餮纹张开的獠牙。
"护驾！"
羽林卫的长槊还未刺破毒雾，蛇形矢已贴着九旒冕掠过。
"首辅大人当心！"沈嵩扑向李琼时，怀中暗藏的狼噬纹玉珏正与弩机共鸣。他左手扶住李琼后腰，在搀扶间将弩机塞进他蹀躞带。
李琼踉跄后退时，蹀躞带里坠出的血珠凝成冰鉴。
白玉阶上跪伏着黑压压的百官，龙涎香裹着初春寒意缭绕在盘龙柱间。皇帝扶着金漆阑干立在高台，玄色龙袍上暗绣的团龙在风里若隐若现，像是蛰伏在云雾中的活物。
李睿锋金甲上悬着九串青铜铃铛，每串铃舌都是北疆战俘的指骨所制。他瞥见东侧蟠龙柱影子里李密蟒袍上的金线突然蜷缩成蛇蜕形状——那是他们在陇西大宅用灯油灰约定的暗号。
"陛下当心！"
破空声来得比惊雷更急，三棱箭簇撕开香雾的刹那，李睿锋腰间佩剑已化作白虹贯日。金铁交鸣声震得近处几位老臣踉跄后退，雕翎箭被剑锋削成两段坠落时，箭尾缠着的赤红绸带还在簌簌颤动，宛如两条被斩断的血蛇。
剑光追着丹陛上九道龙影，直取李琼喉头。李睿锋靴底暗藏的牛毛针炸开寒芒。
可那袭玄色祭袍突然化作千山暮雪，李琼枯枝般的手指从虚空探出，指尖凝着劲力，轻轻叩在他护心镜上的北狄狼头纹。
百官惊呼声中，李睿锋连人带甲倒飞出去，后背撞断汉白玉栏杆。
"首辅大人的功力，倒是比当年屠杀村民时更精进了。"
沈嵩的剑来得比这句话更快。三春剑鞘上嵌着的三百枚翡翠化作流萤，每道绿芒穿透李琼左袖时炸开的不是血花，而是三年前复来相亲的脸。
一击翻江波如碎，力透千山震日霞。
三春剑出鞘时带起漫天飞雪。李琼抬袖拂开第一道春雷般的剑光，绣着十二章纹的广袖被剑气撕成碎片，露出小臂上狰狞的旧伤疤。
"春雨润物无声，夏雷震耳欲聋，秋霜..."
李琼口中念决，话音未落，第二剑已至。沈嵩剑锋上骤然绽开的青光逼得禁军连退十步，阶前金砖被剑气犁出三丈沟壑。
"够了！"
"陛下！"李密突然扑跪在丹墀之下，额头重重磕在龙血石上，"逆贼李琼私藏追魂弩在先，指使工部偷换军械在后，如今竟敢当殿行凶！"
李密声泪俱下，颤抖的手指指向李琼腰间，"那日工部武库走水，老臣亲眼看见..."
"呛啷"一声，追魂弩砸在金砖上的响动打断了哭诉。李睿锋不知何时已挣扎着起身，玄铁锻造的弩身上"工部监制"四个篆字犹带血迹。禁军统领靴底碾过弩机时，青铜机括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极了昨夜子时刑部大牢里的惨叫——那个被拔去舌头的工部匠人，至死都攥着半块刻有琼字的玉佩。
"首辅可识得此物？"
皇帝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聒噪的百官瞬间寂静无声。
李琼望着滚落脚边的追魂弩，默不作声。
刚刚他也是用这般偷天换日的法子构陷工部侍郎。
现在尝到苦果，哭哭啼啼倒不像是个男人。
"陛下明鉴！"皇后突然从凤座上起身，九尾凤钗上的东珠随着动作剧烈摇晃，"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首辅可还有话说？"
年轻皇帝绣着金线的袖口已被攥得皱成一团。阶下百官的目光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沈嵩的剑尖还在滴着从禁军肩头挑出的血，李密袖中隐约露出半截明黄绢帛——那是他今晨亲手盖了玉玺的勤王诏。
"臣..."李琼缓缓跪地，一身武器解下时压碎了三块金砖，"无话可说。"
狂风骤起，吹散高台上最后一缕龙涎香。李睿锋抹去嘴角血迹，铁甲鳞片擦过追魂弩时发出毒蛇般的嘶鸣。
"押入天牢！"
皇帝突然抓起案上青铜兽尊砸向金砖，香灰混着酒液溅湿李琼的蟒袍。
"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