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这里暂时安全了。
许陈背靠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下去，胸膛剧烈起伏，每一口呼吸都像拉锯，他听到的每一声心跳都前所未有的真实。
劫后余生的疲惫如沉重锁链，将他牢牢捆缚，无力挣脱。
指尖止不住地颤抖，他艰难地拧开药瓶，仰起头，将止痛药一股脑儿倒进嘴里。
“咳咳咳……”
破碎的衣衫早已在战斗中化为褴褛，他粗暴地撕开布料，又胡乱地缠上几圈绷带，殷红的血迹很快便渗透出来，触目惊心。
他感到全身都痛，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伤口，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许陈现在根本顾不得更多，踉跄起身，走向不远处昏迷不醒的季常秋。
“系统。”他干哑地轻唤一声，视线如同被钉在季常秋毫无生气的脸上，声音因为焦急而微微颤抖，“现在……怎么办？”
系统沉默了片刻，一贯的软糯嗓音也染上了几分低落，
【生命体征已经极度微弱了……】
“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许陈语气急迫。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萌妹音有些无奈，缓缓道：
【你的世界探索度，已经达到80%，主要人物了解程度也基本完整。】
它顿了顿，清晰地给出最后的提示。
【别忘了，她是吸血鬼。】
许陈的心头一停，瞬间明白了系统的意思。
但他依旧没有犹豫，用指尖沾染了自己伤口渗出的鲜血，那抹猩红在他指尖像一滴滚烫的泪，缓缓靠近季常秋毫无血色的唇。
就在那抹鲜血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意想不到的变化骤然发生。
季常秋直直睁开了眼睛。
但没等许陈欣喜一瞬，就发现那平日里清澈如山泉的眸子，此刻却空洞而涣散，只剩下一片麻木的雾霭，无力地向下垂落着。
许陈怔住，但小心翼翼、试探着轻声唤她：“队长？”
没有回应，山洞中一片死寂，只有水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于寂静中无限放大。
“季常秋？”他又唤了一声。
依旧毫无反应。
许陈却不愿意停下，只是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一点，再柔和一点，轻声带了些哽咽：
“队长，我是许陈，我们活着出来了，季常秋…我们活着……”
季常秋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迟缓地抬起手，动作僵硬而颤抖，迟疑地，一点点，向着他所在的方向伸来。
“别……”她喃喃低语，声音飘散在潮湿的黑暗中，几不可闻。
许陈俯下身，将耳凑近她的唇边，才勉强捕捉到她破碎的低语，“别走……求你，别走。”
许陈的心头一痛，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他自己也虚弱至极，却依然努力安抚着她，声音很轻，又很重：
“我不走，队长，我在这里，你感觉好些了吗？”
季常秋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几句话：“不要走……我不会伤人……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颤抖着，想要抬起手臂环抱住许陈的肩膀，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像在哀求，又像在恐惧。
许陈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保证，“我不走，我不走，别怕，我不走……”
短暂的静默之后，季常秋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原本空洞的眼神中迸发出心惊的恐惧。
仿佛骤然意识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她猛地推开许陈，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蜷缩，背脊紧紧抵在冰冷的石壁上，形同一只失去安全感的小兽。
拼命地摇头，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快跑……快跑……离开这里……”
许陈愕然地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举动。
【她现在是在本能地保护你。】
萌妹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警告。
【季常秋是吸血鬼，现在处于濒死状态。】
【具体的来龙去脉和应激原因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但她现在的抗拒，是在保护你。】
【如果再继续失血下去，她会真正死去。而身体的本能，会驱使她吸食你的血。】
【你最好慎重考虑……】
许陈却像完全听不见一样对系统的警告充耳不闻，甚至像是得到了提示，毫不犹豫地扯开了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露出半边血迹斑斑的半边肩膀。
他放缓呼吸，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脆弱到极致的身影。
【如果她在吸血过程中失去理智，你会被吸干血液而死的。】
软妹音第一次如此严肃，甚至带了些焦灼：
【宿主，你会死在这里！】
【你完全可以现在放弃她，让她自生自灭。】
【我们可以等待下一次模拟，不必执着于眼前这一棵树！】
许陈依然在靠近，步伐缓慢却不带一丝犹豫。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季常秋身上移开，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她，以及她眼中深深的恐惧。
他在心底轻轻地说。
“这不是模拟是否成功的问题。”
“是我不希望她死。”
“而且，我相信她。”
他走到季常秋面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僵硬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
下一秒，尖锐的刺痛从肩头传来，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刺穿血肉。
许陈却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季常秋焦黑的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枯败的肌肤重新焕发生机，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
吸血鬼的本能带着原始的渴望苏醒，嗜血的红光在她瞳孔深处疯狂涌动，如同深渊中翻滚的血色浪潮，吞噬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然而，在那片被本能支配的血色深渊之下，却仍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季常秋本身的漆黑理智。
它痛苦地挣扎，颤抖着，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想要竭力冲破重重迷雾，重见天日。
她模糊地想，如果真的无法避免这一刻的到来。
那么至少，她也只想紧紧地抱住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切都停留在即将发生的瞬间，记住他的声音，他的体温。
而不是。
彻底沦为野兽，吃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