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好，季常秋的意志力在长年累月的风沙中磨砺得已经足够强大了。
在身体逐渐回暖之后，她便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下一秒，就猛地推开了许陈。
少女的双眼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急促地喘息着。
但当看清许陈肩膀上那两个还在渗血的尖牙印记时，她的眼中瞬间涌上惶恐，下意识地抓住许陈的手，想要说声对不起。
却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平稳而轻缓，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
衣衫凌乱的季常秋有一瞬间的茫然，脸上本能的生冷表情，在几秒钟后如同冰雪消融般，化作一汪春水。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她小心翼翼地伸出白皙的手臂，轻轻地，将许陈拥入怀中。
……
许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阳光透过洞口，带来一丝暖意。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竟然好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淡淡的疤痕。
季常秋正从山洞门口走进来，清晨的光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许陈看着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目光，但随即又强迫自己绷着脸转过头，生硬地说：“对不起。”
说完，却还是不敢看向许陈。
许陈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躲闪，立刻起身想要走过去，却一个踉跄，身体晃了晃。
季常秋瞬间慌了神，连忙跑过来扶住他。
她扶着许陈，却发现他正对着自己傻笑，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孩子。
“你真的好了？”他迫不及待地问，语气里带着惊喜：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的伤也全好了，你这么厉害吗？吸血鬼都这么强吗？”
季常秋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愣住了。
随即，她依旧是撇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别别扭扭地回答：“我好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的伤……”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吸血鬼的血，能救治同伴。”
看着许陈依旧闪亮的眼睛，她又加重语气补充道：
“不是吸血鬼强，普通的吸血鬼常年吸血，自愈能力不会这么强，但我，是第一次吸血……”
她的目光落在许陈肩膀上，那里已经找不到一丝伤口的痕迹，皮肤光滑而新生。
她轻声说道：“你现在的皮肤几乎是全新的，很脆弱，要小心。”
她指了指洞口，转移话题般说道：
“天气不错，你选的地方也不错，这里很安全，出去晒晒太阳吧。”
说着，她便率先往外走去，仿佛想要逃离这份略显尴尬的气氛。
许陈还赤着脚，但他现在一点战后的疲惫感都没有，反而觉得精神异常地好。
他连忙穿上那双新的布鞋，快步跟了出去。
沐浴在阳光下，虽然略显刺眼，但他还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受着身体重生的活力，在心里默默地对系统嘚瑟：
“我不仅没死还重获新生了！啊～阳光……现在进度多少了？”
软妹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
【……正常生活，80%是极限，只有主线彻底成功才会100%。】
许陈回忆起上一次模拟，是自己毫无保留地拥护，最终献出了生命，然后模拟成功了。
这次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留下永恒的疤？疤？怎么每次主线都这么抽象呢……
他正思索着，季常秋的声音传来，“你想什么呢？”
许陈回过神，抬头看去。
晨曦温柔地倾泻，驱散了昨夜战斗留下的阴霾，也似乎真正软化了季常秋平日里冷硬的轮廓。
她默默地蹲在地上，指尖拨弄着面前的火堆。
细碎的火星也偶尔跳跃出来，映亮她专注的侧脸，
她时不时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瞥向许陈的方向。
目光很轻，像羽毛一样，触碰一下就迅速移开，
阳光，火光。
许陈从没见过哪天，她在阳光下这么生动过。
是因为散了头发？是因为尖尖的犬齿？还是只因为，今天的她是她呢？
不对……哪天的她不是她呢？
火堆上正加热着四个迷你玉米罐头。
许陈走过去，好奇问：“唉？哪来的？”
季常秋垂着眼眸，用树枝拨弄着火堆，头也不抬地回答：
“昨天死的那些人，背包里东西很多。”
然后她又认真地说，“你坐下来，我再多告诉你一点。”
许陈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板板正正的看着她。
“我母亲是流民。”季常秋声音很轻。
“但父亲却是吸血鬼。”
“五岁那年，我的血统被发现，于是父亲杀了母亲。”
“他本想也杀了我，但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闹大了，父亲就只能带着我，回他那个很大很大的家。”
“我成了私生女，明面上的二小姐。”
“但父亲的夫人很强势。”
季常秋嘴角扯出一个嘲讽弧度，“她认为是我的出现，让她生活一落千丈。”
“但明明是父亲年轻时鬼混，明明是他把母亲推入深渊的。”
“然后我住别墅最破败的房，被保姆殴打的站不起来。”
“再长大一点，我就跑出来了。”
“可惜那时候还太小太小太小，不会收起尖牙。”
“于是百姓向我扔石子，骂我万恶的贵族。”
“贵族们也一口一个杂种的笑起来。”
“我恨他们，也恨自己。”
“但这些东西，在前段时间，没有威胁到我的命。”
“才九岁的孩子，就算再疼，也不会想死。”
“直到人们将我架到火台上，说要烧死我。”
季常秋很认真的看着许陈：“当时的面孔我一张一张全部记下了，从来没有忘过。”
“火还是点燃了。”
“不过，我没死。”
她伸出右手。
灰黑色的雾气瞬间涌动，如同无声的潮汐，将她纤细的手掌笼罩。
雾气翻滚，凝聚成团，又缓缓散开，像退去的夜幕，露出了被洗涤过的天空。
季常秋的眼眸里的猩红褪去，沉淀为纯粹的黑色。
“这力量是什么我不清楚。”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但至少不是吸血鬼的力量。”
“它保护了我。”
“它让火烧得更快，更猛烈。”
“那些曾经对着我肆意嘲笑的面孔，都被火焰吞噬，扭曲，烧得不成样子。”
“那些仇恨我的人，我记得每一张脸，都死了。”
“被他们自己点燃的火焰，活活烧死了。”
“很不巧，其中一个，就是老马家十四岁的小妹。”
“……不过恨我的人不止那些。”
她抬起眼眸，黑色的瞳孔中映着跳跃的火光：
“我最终还是杀出来了。”
“幸存者联盟不欢迎我，所以我就出来了。”
“可是一个人太孤单。”
“我想，我应该需要一些会说话的生物陪着我。”
“嗯……三赵他们不怎么听话。”
“他们说的话我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但我还是养着他们。”
“因为，我需要会说话的生物。”她重复了一遍，“哪怕只是远远地待着。”
“母亲说过，不管是谁，都要合群。”
“我从一岁到九岁，已经够不合群了。”
“所以，我活下来，就要合群。”
她声音依旧轻柔，语调却平静得近乎冷淡。
注视着许陈，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凝重的神情，季常秋嘴角却微微上扬，竟然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很好笑，对不对？”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事。”“母亲说有事情的话，要分享才好。”
“他们笑得那么开心的事情，应该也很好笑，对吧？”
她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但我好像，不太明白，什么是好笑的……”
许陈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他猛然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身体微微晃动，带着一丝不稳，拥抱却很紧。
“不好笑。”他的声音闷闷的。
“季常秋，你的苦难不是笑话。”
“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