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邙山关笼罩在浓雾中,陡峭的山崖如同巨兽獠牙,将唯一的小路夹在中间。陈愚勒马停在隘口前,身后三百腾龙卫的铁甲上还凝结着夜露。
“侯爷,前面就是鬼门哨。”向导指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关城,声音发紧,“守将是宁昊的心腹完颜骨,据说喜食人肝...”
陈愚摩挲着马鞍旁的皮囊,里面装着宋轻柔吐血的帕子。今晨离开时,她的脉搏已经弱得几乎摸不到,而清平县的大夫们对着“黄粱散”束手无策。
“传令。”他声音嘶哑,“前队换北燕衣甲。”
鬼门哨的守军发现这支“溃兵”时,天刚蒙蒙亮。
“站住!”箭楼上传来喝问,“哪部分的?”
领头的腾龙卫校尉操着流利的北燕腔回应:“玉门关败兵!有重要军情禀报完颜将军!”
沉重的闸门缓缓升起,陈愚低着头跟在队伍中间。经过门洞时,他余光瞥见两侧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据说都是被活剥皮的俘虏留下的。
“玉门关现在如何?”一个穿着人骨项链的巨汉坐在厅内,正用匕首剔着烤羊腿,“宁昊殿下到哪了?”
校尉单膝跪地:“禀将军,殿下...殿下遭了埋伏!”
“什么?”完颜骨猛地站起,案几被撞翻在地,“说清楚!”
就是现在!
陈愚突然暴起,袖中短弩连发三箭。完颜骨怒吼着躲过两箭,第三箭却正中左眼。还不等他拔箭,陈愚的剑已经抵住他咽喉:“解药在哪?”
厅内瞬间大乱,伪装成溃兵的腾龙卫纷纷亮出兵器。完颜骨却狞笑起来,满嘴黄牙间渗出黑血:“想要解药?去阎王殿......”
剑光一闪,他的头颅滚落在地。陈愚甩去剑上血珠,看向缩在角落的文书官:“你来说。”
地牢比想象中更深。
陈愚举着火把走下湿滑的台阶,每一脚都踩在不知名的黏稠液体上。两侧牢房里关着形销骨立的人影,有人突然扑到栅栏前,枯爪般的手差点抓住他的披风。
“侯爷小心!”亲卫急忙挡在前面。
最里间的铁门前,文书官抖得如同筛糠:“就、就在这里...完颜将军的私藏...”
锁链斩断的瞬间,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借着火光,陈愚看到墙上挂满各种泡在药酒里的器官,而角落的檀木架上,赫然摆着三个贴着“黄粱”标签的青瓷瓶。
他刚要伸手,突然听见细微的机括声。
“趴下!”
无数毒针从墙壁缝隙中激射而出,两名亲卫当场毙命。陈愚的左臂也被擦中,瞬间失去知觉。他咬牙用剑挑下瓷瓶,却发现其中两个已经空了。
“最后一瓶...三日前被宁昊派人取走了。”文书官瘫在地上尿了裤子,“说是要给什么郡主尝尝...”
陈愚的瞳孔骤然收缩宋轻柔中毒是在两天前!
返回关城的路上,亲卫发现他步伐越来越沉:“侯爷,您的伤...”
陈愚低头,发现整条左臂已经泛青,毒针擦伤处渗出黑色脓血。他面不改色地扯下布条扎紧上臂:“先取马。”
他们刚冲出闸门,关城上突然响起刺耳的警钟。紧接着,山道两侧的密林中射出漫天箭雨!
“有埋伏!”
陈愚俯身贴紧马背,听见箭矢穿透皮肉的闷响不断从身后传来。转过一道急弯时,他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前方山道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三百铁浮屠!
宁昊端坐在阵前,脸色苍白却带着疯狂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他举起手中青瓷瓶,“想要这个?跪下来求我啊!”
陈愚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缓缓下马,拖着中毒的左腿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宁昊放声大笑,可笑声戛然而止陈愚跪地的瞬间,袖中短弩突然射出三支连珠箭!第一箭击碎瓷瓶,第二箭射穿宁昊咽喉,第三箭钉入他身后的大纛。
“杀!”
潜伏在山崖上的腾龙卫弓箭手同时现身,火箭如雨点般落入铁浮屠阵中。这些重甲骑兵在狭窄山道上根本来不及转向,顷刻间乱作一团。
宁昊捂着喷血的脖子栽下马,被陈愚一把揪住领子:“瓷瓶是空的...你根本没带解药...”
“当...当然...”宁昊咧开血淋淋的嘴,“黄粱散...根本无解...”他眼中闪着恶毒的光,“但你母亲...没告诉你...当年她中的也是...”
陈愚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宁昊的笑声越来越弱:“沈静姝...当年为宁渊试毒...早该死了...是陈稷...用半块虎符...换了解药...”他猛地抽搐两下,“现在...轮到他的...儿子...”
陈愚的手掐得咯咯作响:“你说什么?”
“虎符...是假的...”宁昊的瞳孔开始扩散,“真的...在...”
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精准贯穿宁昊的太阳穴。陈愚猛地回头,只见崖壁上有个黑影一闪而逝,看身形竟像是...
“萧玉城?!”
暮色沉沉时,陈愚带着残部返回清平县。
城门口的军医看见他左半身的青紫,吓得险些打翻药箱。陈愚却推开众人,径直冲向县衙后院。
厢房里,宋轻柔的脸色比宣纸还白,唇边凝结着黑血。陈愚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个空瓷瓶,春风一见就哭出了声:“侯爷...郡主她...她刚才吐血吐得更...”
“取我父亲的书信来。”陈愚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所有,尤其是与北燕往来那些。”
当夜,陈愚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天明。拂晓时分,他突然冲进母亲暂居的院落,手中紧攥着一封发黄的信笺。
沈静姝看着儿子满身毒伤,手中的佛珠啪嗒落地:“愚儿你...”
“二十四年前。”陈愚声音嘶哑,“父亲用半块虎符换的解药...是不是藏在玉佩里?”
沈静姝如遭雷击,半晌才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陈愚摊开信纸,上面是陈稷力透纸背的字迹:
“静姝:虎符已交宁昊,玉佩暗格藏药,万勿示人。此子身系两国血脉,望善抚之...”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陈愚从玉佩机关里取出的那粒朱红色药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