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远,你要是敢娶她,我就死给你看!"
林雨晴左手死死抱住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右手菜刀抵在自己脖颈上。
刀刃已经划出一道细线,血珠顺着锁骨滚落,在洗得发白的衣领上绽开几朵红梅。
"你发什么疯?"
陈志远皱眉后退半步,西装袖口沾着火车站带来的灰尘,"别在孩子面前丢人现眼。"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雨晴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混着孩子的哭声在破旧客厅里回荡:
"我丢人?是谁在城里养小三?是谁一年半不回家?是谁——"
"够了!"
陈志远抓起玄关的行李袋,"等你冷静再说。"
防盗门摔上的巨响震得玻璃嗡嗡颤动。
林雨晴瘫坐在地撕碎离婚协议书,纸片如雪花般飘落。
她看着孩子与陈志远如出一辙的眉眼。
突然想起六年前那个盛夏。
服装厂天花板的老式吊扇转得像个垂死挣扎的病人。
她缩在角落数胳膊上的淤青——这是今早组长用尺子打的。
因为她又缝反了内衬。
"喂。"
有人戳她肩膀,"你的午饭。"
饭盒里躺着两片发黄的青菜和半块馒头,递饭盒的男生有双带疤的手,虎口处一道月牙形的旧伤。
"我叫陈志远。"
他蹲下来平视她,"听说你是梅州人?我外婆家也在那。"
后来林雨晴才知道,这个给她带榨菜肉丝的少年是厂里最年轻的组长。
他会在她缝错线时悄悄拆了重缝。
在她被骂时突然大声咳嗽转移注意。
在她想家时变魔术似的掏出一颗话梅糖。
"雨晴你看!"
某个加班的深夜,陈志远突然指向窗外。
老旧的霓虹灯牌上,"鑫隆服装厂"的"服"字不亮了,变成"鑫隆装厂"。
两人笑作一团,呼出的白雾在寒冬里交织成云。
流言比流感传得更快。
当林雨晴在女厕所隔间听见"婊子""勾引"等字眼时。
陈志远直接踹开了门。
"我们在一起了。"他牵起她发抖的手,"有意见冲我来。"
那天回宿舍的路格外长,林雨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陈志远的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她手背——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见家长那天,林雨晴的继父林建国盯着陈志远的身份证看了很久。
"虎头村陈大勇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
陈志远话音刚落,茶杯就砸碎在脚边。
林雨晴从没见过继父那样可怕的表情。
这个总对她笑眯眯的男人,此刻脖子上青筋暴起:
"滚出去!陈家人都该下地狱!"
原来二十年前那场矿难,林建国的哥哥和母亲相继去世。
而陈大勇作为幸存者,拿了矿主的封口费拒绝作证。
官司败诉后,林建国连夜搬离虎头村,连姓氏都改了。
"叔,我爸临终前一直念叨这事。"
陈志远跪在碎瓷片上,"他后悔了..."
"后悔?"
林建国揪起他衣领,"我哥尸骨未寒他就买彩电!我妈头七没过他就盖新房!"
林雨晴去拉继父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你要跟仇人的儿子走,就别认我这个爹!"
暴雨中的长途汽车站,陈志远用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身子:
"雨晴,我发誓会对你好。"
她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么小,却那么亮。
婚后的林雨晴像株被迫速成的植物。
从前连袜子都不会洗的她,现在能单手抱娃炒菜。
曾经怕黑怕鬼的姑娘,如今敢半夜抄起扫把打老鼠。
"志远你看!"
她兴奋地展示新腌的酸菜,却发现视频那头的丈夫眼神飘忽。
背景音里有个甜腻的女声在问:"远哥,我裙子拉链卡住了..."
某个深夜喂奶时,林雨晴鬼使神差登录了陈志远的淘宝。
收货地址里有个叫"甜心公寓"的地方,最近订单是香奈儿五号和蕾丝睡衣。
她盯着屏幕上999元的付款记录,突然想起上周要两百块买奶粉时。
陈志远说"再等等"。
直到医院打来电话说陈志远病危,林雨晴才在衣柜深处发现个铁盒。
里面装着肝癌晚期诊断书、止痛药处方笺,还有写给她的信:
「雨晴: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变成星星了。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逼你离开,但比起看着我腐烂,我更怕你跟着我坠入深渊。
还记得服装厂那个不亮的霓虹灯吗?这些年我总梦见它突然亮了,照着你穿婚纱的样子...」
信纸右下角有团晕开的水渍,像是谁的眼泪。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林雨晴没哭,只是死死抱着遗像。
照片里的陈志远穿着他们结婚时的白衬衫,笑出一对小小的酒窝。
"妈妈?"
孩子的声音让林雨晴猛然惊醒。
怀里的遗像硌得胸口发疼,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她竟抱着陈志远的照片在沙发上睡了一下午。
"爸爸说带你去个好地方。"孩子指着空气。
林雨晴突然闻到熟悉的柠檬香——陈志远总用的那款洗发水味道。
她跟着孩子走到院外,暮色中站着个模糊的身影。
"雨晴。"陈志远穿着初见时那件蓝工装,伸手拂去她鬓角落叶,"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老槐树上挂满了霓虹灯串。
陈志远单膝跪地,掌心托着枚易拉罐拉环:
"嫁给我好不好?"
林雨晴又哭又笑地点头时,远处传来救护车刺耳的鸣笛。
她感到怀里的身体正在变透明,陈志远的声音随着晚风飘散:
"这次换我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