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t 著
我为时砚领航五年,他说拿到这赛季的冠军我们就订婚。
开赛前我遭遇车祸,而当晚,他去接他曾经的白月光回国。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手机里时砚站在领奖台上,身边是他的白月光。
他对着镜头说,是她,让他找回真正的自己。
那晚,我接通他拨来的电话,却只听到一声女人的喘息。
重新站上赛场,这一次,我成为别人的领航员。
时砚冲上来抓着我的手腕,红着眼眶求我回去。
祁珩冷冷地掰开他钳住我的手:「抱歉,麻烦离我女朋友远点。」
1
货车驶来的时候,刺眼的车灯晃得我睁不开眼,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和刺耳的喇叭声。
连四肢都一片麻木之际,我脑中只剩一个想法:
下个月的CRC拉力赛怎么办?
再睁眼,鼻际弥漫着医院的消毒水味,紧接着痛感涌来,我轻轻皱了一下眉。
「小梨你醒了!」
耳边一道惊喜的女声,我艰难转头,看到是车队的经纪人林晔。
见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她急忙起身把我按回病床上。
「你先别急着动,医生说肋骨和左臂都有骨折。」
我听完心凉了一半,环顾病床一周,除了林晔再无他人。
「你父母在来的路上了,车队其他人刚刚也来看过你,时砚他……」
她见状解释,说到最后语调慢下来,有些闪烁其词。
我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微信某个群聊的消息疯一般不断弹出。
点进去,最新发来的两条消息是这样的:
「你俩啥情况啊,死灰要复燃啦?」
「可以啊砚哥,不枉你等瑶瑶姐这么多年」
我向上翻,话题的开头是一张截图,内容是陆遥一条两小时前的朋友圈
「国内的太阳,好久不见啊」
配图是某个高级餐厅的日落图,下一张是一个拉着行李箱的男人的背影,像是不经意被拍入镜,正回头勾着嘴角笑着等她。
虽然逆着光,但不难认出那是时砚。
我摁灭手机,疲惫地闭上眼。
陈瑶是时砚从前的搭档,也是他追求了两年的白月光。
2
我为时砚领航五年,就连入赛车这行都是为了时砚。
彼时时砚的领航员还是陈瑶,而我是车队里的营养师。
时砚喜欢陈瑶,车队里人尽皆知。
我喜欢时砚,除了我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以为时砚和陈瑶肯定会在一起,可陈瑶却毫无征兆地官宣了外国男友,光速去了美国。
一夜之间,时砚像变了一个人,他放弃自己的赛车梦,几乎日日泡在酒里。
那段日子里,是我陪他一点点找回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拿冠军的时砚。
我在微博上一点点记录他的状态,情绪,以及一些开车的小习惯。
考赛车证,代替陈瑶,做时砚的领航员。
重回赛场那天,尽管名次十分不理想,可时砚却很高兴。
我们找了个路边摊,为自己倒数第三的成绩庆功。
酒过三巡,他认真地注视我的眼睛:「唐梨,谢谢你,我好像又重新活了一遍。」
我心跳如鼓擂。
陈瑶走后的两年里,我也隐晦地向时砚表明过我的心意,不过都被他轻飘飘挡下。
借着酒劲,我默默告诉自己:再试一次。
老旧的路灯下,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时砚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他听我说完,极轻也极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说:
好。
「小梨你好好休息,时砚他......等他忙完了很快会过来的……」
林晔的话拉回我的思绪。
我勉强牵起嘴角,让林晔早点回去休息。
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得知我父母很快就到后,才肯松口。
走前还满眼担忧地安慰了我几句。
不外乎让我好好养伤别担心比赛,缺席的几场车队会想办法为时砚找临时的领航员。
我垂下眼帘,轻轻摇头。
这个赛季的比赛对我们来说不一样。
和时砚在一起后的三年,我陪他一路过关斩将,上一赛季更是拿到了CRC的亚军。
那时时砚一手举着奖杯,一手紧紧搂着我的肩膀。
风吹起他的额发,他眉目间的喜悦快要溢出来,在对上我的眼神时多了几分柔缓。
他偏头,指指旁边的冠军领奖台,对我说:
「明年我们要站在那儿。」
搂着我肩膀的手用力收紧,时砚整个人凑上来,嘴唇贴近我耳畔:
「那时候我们就订婚,好不好?」
从那天起,我的一切精力便付诸在这个约定上。
3
第二天一早,时砚发来一条消息:
「车队这边要找临时替你的领航员,我脱不开身不过去医院了。」
我看了一眼,没再回复他。
时砚不来,晌午陈瑶倒是敲开了我的病房门。
她一上来亲昵地拉住我的手,像老朋友一样热络地跟我寒暄。
「小梨,我昨天听说你出事,当时就要来医院的,是时砚说我刚落地太累,没让我来……」
提到时砚,她脸上染上几分歉意,又补上一句:
「他肯定也是怕我来打扰到你,你千万别生气」
「还有群里面他们瞎胡说的,时砚跟我说你俩没跟他们公开,那些话你别放心上。」
我心里狠狠一颤。
时砚那样张扬的人,当年追陈瑶人尽皆知。
而和我在一起三年,车队里除了林晔,没人知道。
多好笑。
陈瑶看向我的眼里写满担忧,「昨天我担心的饭都吃不下……」
我冷眼看向窗外,「没关系,昨天的日落很漂亮。」
停顿两秒,我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城北的那家日落餐厅风景肯定更好。」
她被我噎了一下,没接话。
我闭上眼,淡淡开口:「我有些累了。」
送走陈瑶,我扯住被沿盖过脸。
直至被黑暗包围,眼底开始有滚烫的热意翻涌。
时砚不太喜欢去餐厅吃饭。
城北那家落日餐厅刚开业时,我也曾提议去试试。
他那时不耐烦地挥开我举着手机照片给他展示的手。
「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再说训练场的落日不也很好看。」
我说他不懂浪漫,他不置可否。
后来我知道了,他不是不懂浪漫,只是没等到肯让他花心思的人。
手机震动了两下,我抓起来,发现是时砚。
大概是因为没等到我的回复,他又发来一条。
「好好恢复,早日回到赛场」
我想了想,还是回了个「好」。
4
大概过了一周,医生说我左臂骨折处的炎症消了,可以给安排手术。
那天早上,时砚来医院看我。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坐在病床前,跟我说下午接到了个商业赛。
一瞬间失落感涌来,我告诉过他今下午手术的。
他跟我讲这场比赛会给车队拉到多少赞助带来多少收益,我的思绪却飘到车祸那晚。
病房里,林晔走后不久,我父母便匆忙赶到。
看到我床前无一人陪护,我妈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
「怎么就你一个,时砚人呢?」我爸开口问。
我眼神躲闪,含糊其词,「他……车队忙,他抽不出空……」
「什么事能大得过女朋友车祸住院!」
我妈气得当即要给时砚打电话,被我抬手拦下。
「妈……我没事的。」
「你这孩子,妈真是替你不值。」我妈用手抚上我的额头,眼中的心疼大过气恼。
「你这几年,哪次生病他在旁边陪着了?这次倒好,出这么大事,爸爸妈妈从外地过来的时间都够了,他连个面都不露?」
我下意识想为时砚找补,多年前的场景却先涌入脑海。
那时陈瑶还没出国,有一次赛前突发急性肠胃炎,疼得面色苍白满头冷汗。
我从未见过时砚那样惊慌失措,他来问我陈瑶是不是饮食上出问题时,声音都带颤。
他急得什么都顾不上,当即带着陈瑶去医院。
那是时砚第一次弃赛。
我握着我妈的手一抖,那句找补便哽在喉头,直噎得心里又涩又苦。
「你在听吗?」
我回过神,看见时砚蹙眉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
他觉得无趣,「算了,CRC那边换领航要交材料,你填好下午发给林晔。」
他丢下这句,起身要走。
我愣了一下,被子底下的手攥紧了。
「CRC那边,我赶得上的,我特意问了医生恢复得好的话……」
「新领航已经找好了,你别太勉强自己,身体更重要。」时砚打断我的话。
我心脏突地一跳,窒息般闷痛,鬼使神差般问他是谁。
时砚有一瞬的迟疑,「陈瑶。」
「别人磨合起来太麻烦,刚好她愿意帮忙,我俩配合起来也默契。」
他这样说。
也是,陈瑶回来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下唇被咬得生疼,仿佛这样就能把胸口那股黏腻沉闷的感觉驱散。
我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好,资料明天行吗,我今天下午手术。」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了时砚,应该是想起我告诉过他手术的时间,不过他没放心上。
「……好。」
他神色难得有了几分缓和,犹豫片刻,出门前留下一句话。
「手术别紧张,比完赛我过来。」
5
傍晚的病房静悄悄的,只有手机提示音热热闹闹地响着。
就在刚刚,时砚和陈瑶拿下了第一。
颁奖仪式上,时砚牵起陈瑶的手,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感谢我的搭档,今天是她,让我找回几年前真正的自己。」
屏幕外我已分不清是哪在疼,可能是肋骨,可能是刚做完手术的左臂。
也可能是心脏,直逼得人呼吸困难。
时砚轻飘飘一句话,让我和我的五年显得像一个笑话。
群里早已炸开锅,一拨人打趣时砚和陈瑶,另一拨已开始挑选晚上庆功宴的地点。
发了几个我们常去的路边烧烤摊备选后,时砚上线说话。
「别去这几个路边摊了,还有女孩呢,不干净。」
一经发出,剩下那拨人也纷纷加入起哄的行列中。
时砚以前从不在意这些,我在时也是一样。
他们去哪我跟着去哪,时砚一个字不会多说。
深夜,时砚打来电话,接通后,对面却迟迟没动静。
几秒后,一声女人的喘息声响起。
在那一瞬间,那些疼痛不复存在了,变成了深深的麻木,再后来麻木感也消失了。
像一潭水,太久没有风吹过,也就变成了死水。
我知道,那刻起我和时砚就结束了。
我平静地挂断电话,打开电脑,点进邮箱。
一堆垃圾邮件中掺杂着一封来自另一家车队的邮件。
内容是他们有一个没有领航员的车手,问我愿不愿意跳槽过去。
几周前收到时,我还在为那个可笑的订婚约定努力,想都没想就把它丢进垃圾箱。
我单手在键盘上打下一串文字,点击了发送。
6
出院后,我回了一趟我和时砚的住处。
大半个月没回来,里面已经多了些不属于我的女性用品。
我不以为意,略过它们,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要带走的必需品。
中途有钥匙开锁的声音,是时砚。
听到里面有动静,他先叫了声「瑶瑶?」,走进来看到是我有些惊讶。
「你出院了?」
我冷淡地应了声,手上不停,没分过去一个眼神。
他走上来扯住我的右臂,「石膏都没拆,收拾什么呢?」
我轻轻挣开,「我爸妈在这边租了个房子,我搬过去。」
时砚皱眉,「伤还没好折腾什么。」
他扫了眼房间里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有些不耐地开口:
「陈瑶刚回来一时没有住处,我就让她先搬过来,你要是因为这个闹脾气的话,没必要。」
我闻言轻笑,「你的房子,让谁来住随你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眉头皱得更深,下颌紧绷着,「你什么意思?」
这套房子是计划给我们当婚房的。
我深深吐了口气,缓声道:「时砚,我们分手吧。」
我看到他眼中的不耐逐渐变成不可置信,「唐梨,你发什么疯,至于吗?」
在一起三年,从来只有他置气说分开,这是我第一次提分手。
没等我开口,时砚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接起来,是陈瑶。
对面说自己的车在路上被剐蹭了,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
时砚说他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冷冷看我一眼,只丢下三个字。
「随你便。」
7
新车队离新租的房子不远,第一次去,经纪人陈颂热情地接待我。
他告诉我新搭档名叫祁珩,这赛季也参加了CRC,要是磨合得好,下个月的那场我俩就能一起上赛场。
祁珩,好耳熟的名字。
好奇心作祟,我禁不住问:「他的领航员是怎么了?」
陈颂苦笑了一下,「他……情况特殊,好几年一直没有领航员。」
我不禁小声惊呼,没有人领航还能占上CRC的名额,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那他……现在怎么又想找领航员了啊」
陈颂眼神狡黠一闪,「那你就得去问他本人了。」
他领着我到训练场,指指正在场上飞驰的一辆车,「那个就是。」
像是看到我们,那辆车跑完一圈在我们面前停下来。
祁珩从驾驶座下来,摘下头盔的一瞬,我认出了他。
「是你?之前赛场上我们见过。」
他捋了把微微汗湿的额发,冲我笑笑,「好巧。」
「来签合同?」他把脸转向陈颂。
「上个车队还没解约,我先领她来看看。」陈颂回他。
祁珩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回我,「要不要上来,带你跑一圈。」
我欣然答应,这时手机提示音消息响起。
时砚发来一条语音:
「来车队一趟,上次你勘路的路书,陈瑶有地方看不懂。」
他语气听起来莫名地有些火大。
我打字的手迟迟没动作。
于公我该过去,可于私我实在不想看见他们俩。
看出我的为难,祁珩冲我伸出手,「需要帮忙吗?」
我把手机递过去。
祁珩冲我狡猾地眨了下眼。
他抬手摁住语音键:「不好意思,她在忙,没空哦。」
8
跟祁珩磨合了几天,我俩意外地配合得很好,关系也很快拉近。
解约那天,祁珩提议送我过去,办完正好捎我回去把新的合同签了。
到了车队,他把车停在外面等我。
解约的细节我一早跟林晔谈好了,这段时间我和时砚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加上车队现在有了陈瑶,便很快答应了。
签完合同,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车队里要带走的东西,这时碰上陈瑶。
「小梨,你真想好了要走,我也不劝你了,以后一切都好。」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我桌子上的一个小毛绒玩偶上,她抬手把它拿起来。
「我记得这是当年咱们出去,时砚抓娃娃抓的,我不喜欢粉色,他又抓了个白的给我,这只就送你了。」
她笑了笑,像是回忆那时的美好,「现在觉得粉色也没什么不好,你留着当个纪念吧。」
她作势要往我的收纳盒里放,到半空时手突然一松。
那只粉色的兔子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她倒吸口气,弯腰去捡,被我出声打断:
「不必了,脏了的东西我一向就扔了,你喜欢送你了。」
我说完冲陈瑶一笑,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都说祸不单行,在门口又碰上时砚。
那天收到祁珩那条语音后,时砚沉默良久,最后回过来一条:
「唐梨,为了气我,你这样有意思?」
我彻底无语,反手把他拉进黑名单。
下一秒他的电话就打过来,倒是提醒我了,电话也拉黑。
终于世界清静了。
但时砚看上去并不清净,他脸上带着些疲态。
一见到我,他冲上来钳住我的胳膊,怒不可遏,「唐梨,你跟老子来真的?」
我吃痛地吸气,冷下脸来,「放手。」
他紧抿着唇,手上的力道反而更大,「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怀疑手臂要被他掐出青紫,皱眉提高声量,「我叫你放手。」
大约是看到我们这边的拉扯,祁珩从车上下来,朝我们这边过来。
「怎么了?」
时砚认出他声音,冲他看过去,我趁机把胳膊从他手中挣出来。
下一秒祁珩把我扯到他身后,回头问我:「没事吧?」
时砚额前青筋爆出,「我跟我女朋友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挥拳就冲着祁珩的脸打下去,被祁珩用手稳稳接住。
「够了!」我跨一步拦在祁珩前面,极力压下怒火,「时砚,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边陈瑶听到动静也冲出来,拽着时砚把他扯开。
「好,你护着他?」时砚冷笑,一挥手把陈瑶甩开。
「就因为我去了趟庆功宴,没去医院陪你,你就这样对我?」
我怒极反笑,眼神在他和陈瑶脸上打了个回转。
「在床上庆功?」
理智烧干,最后想留住的体面也不顾了。
时砚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身后陈瑶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
我一眼不想再看,转头就走。
9
坐在祁珩的副驾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见我沉默不语,祁珩打开车载音响,挑了首歌播放。
前奏响起,是一首电子,来自我很喜欢的一个英国乐队。
「你也听他们?」我扭头看他,这个乐队并不算大众。
他指指我的手机壳,那里面夹了一张他们的照片。
「以前也听过,不过我更喜欢摇滚,尤其高中那会儿。」
「没看出来啊,长得那么乖。」
我嘴上调侃,心底却暗暗讶异于他的细心。
他微微挑眉,「别被长相骗了啊,姐姐。」
我轻笑,看向窗外,感到郁结在胸口那团棉花般的东西一点点抽离。
签完新合同,祁珩问我下午还有没有时间。
「有个地方感觉你会喜欢,有兴趣吗?」
我饶有兴味地点点头。
车停在一家音乐工作室门口,推开门,里面是个乐队。
「哟,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啊。」
出声的是个长发青年,胸前背着把贝斯。
「带朋友来玩玩,介绍一下,我的领航员,唐梨。」
他接着一一向我介绍乐队几个人,我莫名有些微妙地紧张。
从前除了车队里共同的好友,时砚从不带我认识他其他朋友,也不向别人介绍我。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被别人主动带着融入他的圈子。
看出我有些无所适从,祁珩让他们别围着,自己带我坐到架子鼓前。
「去车队前,我是这儿的鼓手。」
他拿起鼓槌递向我,勾起个笑,「想试试吗?」
我右手接过其中一根,「我不太会,而且左手就有劳你配合啦。」
他颔首做了个绅士礼,「荣幸之至。」
祁珩站在我身后,一边手臂环过我,右手覆上我的手背,左手持着另一根鼓槌。
我的手指尖都在发烫,他身体突然俯过来,牵动我的右手跟着节奏敲打。
距离被拉得很近,我身体僵硬了一瞬。
跟随着节奏,我能感到他垂下来的衣领一下下拂过我后颈。
「放松。」他说话时气息喷在我耳侧,温温热热,「你现在太紧张了。」
10
一曲毕了,我早已出了一身薄汗。
趁着祁珩去接水的空当,负责主唱的小姑娘凑到我面前。
「小梨姐姐,你跟祁哥关系真好啊。」
她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俏皮地做了个表情。
「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从来没见祁哥带朋友来乐队,你对他来说肯定很特别。」
特别吗?
我反复咀嚼这个词。
可是为什么。
明明,除了之前赛场上的一面之缘,我和祁珩相识不过几天而已。
「聊什么呢?」
这时刚好祁珩回来,凑上来听我们咬耳朵。
我回头,鼻尖堪堪擦着他的过去。
距离很近,他的眼神顺着我的眼睛,鼻梁,嘴唇滑下去。
气氛一瞬间变得微妙。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祁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晚上祁珩把我送到小区门口。
下车前他从兜里掏出一瓶喷雾递给我,眼神示意我的右臂。
我都没注意,那里白天被时砚紧紧抓住,现在已变得青紫。
「回去喷点这个,很管用。」
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买的,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感觉心头有电流爬过。
「现在心情好些了吗」,祁珩问。
「嗯,今天,谢谢你,抱歉让你掺和进这种荒唐事。」我自嘲轻笑。
「你不需要道歉。」他俯身过来扳正我的肩膀,让我面向他。
「该羞愧的人是他,不是你。」
祁珩语气郑重。
距离CRC不到两周,我和祁珩很快投入紧锣密鼓的训练中。
入行起我只为时砚领航过,五年来处处配合他的习惯。
而祁珩更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惯了,以至于我很担心我们能否很好地配合。
「就按你的习惯来,我来配合你。」
祁珩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你适应性这么强,到底为什么之前不找领航啊」
某次训练完,看着秒表成绩,我实在禁不住好奇。
「找过啊,被拒绝了。」
他仰头喝了口水,喉结在阳光下上下滑动。
「怎么可能?」
我挑眉。
「就一次,那时我还不在这儿,在睿豹。」
「你是说你就找了一次?」
我眉毛挑得更高了。
「你还记得,大概三年前.......」
没等他说完,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祁珩止住话头,我掏出手机,是林晔。
「小梨,我不想麻烦你的,可是我们实在联系不上时砚,他连陈瑶电话都不接。」
她语气有些焦躁。
「那天知道你离开车队,他情绪就失控了,现在更是闹着说你不回来就退赛。」
11
在酒吧找到时砚时,已经是傍晚。
我让祁珩在门口等我,自己走进去。
时砚坐在角落的卡座,喝得烂醉。
看到我,他情绪一下变得很激动。
「小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说了很多,解释那晚是喝得太多,最后痛骂自己是混蛋。
听着那些话,我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都过去了,回车队吧,快比赛了,你这样让晔姐,让陈瑶怎么办。」
「那你......能跟我回去吗?」
他红着眼来拉我的手,被我抬手躲过。
「是因为那个男的吗?」,他哑着嗓子问。
我无奈叹息。
「和任何人都无关,时砚,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成年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不是吗?」
时砚苦涩地牵了一下嘴角,他又提起那个婚约,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当初答应了,要一起站上冠军领奖台,那时候我们就订婚的。」
「我们不比了,现在就订婚好不好,只要你愿意......」
他语气几乎低到尘埃。
提起那个约定,我无法再保持平静。
为了他一句或有心或无意的话,我在赛车上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
现在看来就像个笑话。
「时砚,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病房时,你在领奖台上牵起陈瑶的手时,你......就该想到有今天。」
我一口气说完,像拔出心头某根扎得最深的钉子。
时砚不说话了,我通知陈瑶来接他。
见到陈瑶,时砚嚷着让她走,说自己不想看见她。
扶着烂醉的时砚坐进出租车,陈瑶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她看起来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好,面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青。
我无法言说那眼神中包含了多少情绪。
她说,唐梨,你赢了。
我没说话,转身坐进祁珩的副驾驶。
12
直到赛前,时砚再也没来打扰我。
只在某天的深夜,他换了个新号码给我发了条短信。
「小梨,我让陈瑶走了,你不回来给我领航,比赛我就自己上。」
我面无表情,长按点击删除。
突然想到什么,我点开微博,里面全是从前我记录的和时砚的日常,好的坏的,点点滴滴。
是时候该注销账号了。
登录进去,有一条未读评论。
「当太阳升起时,就把昨天忘掉。」
对应的是我决定离开车队那晚,在医院病房发的一条:
「要重新开始了啊。」
那个头像我很眼熟,从前有时会给我评论点赞。
好奇驱使,我点进他的主页,什么也没发,背景图却吸引了我。
是一辆赛车,车前是一个男人的侧影。
虽然很模糊,但我越看越觉得,那轮廓很像祁珩。
我忽地想起他那天被林晔电话打断的话,那时他提到三年前。
我往前翻到三年前我的微博。
其中一条他曾点赞过。
那时我跟时砚关于比赛上有分歧,在微博赌气发要离开车队,看时砚去哪找我这样的领航。
我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那段时间我还真接到过别的车队来挖人的邮件。
点进邮箱,我找到那封邮件。
对方车队是睿豹。
我呼吸一滞。
祁珩说,他曾经的车队也叫睿豹。
13
当这些连起来时,所有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些日子祁珩的细心体贴,他带给我的那些我以为是错觉的东西,还有别人眼中的特别。
可我的大脑仍旧很乱。
为什么祁珩会知道我的微博,又为什么对一个偶尔发些日常,粉丝都没几个的账号如此关注。
我被那些缠绕的思绪扰得睡不着。
犹豫再三,我点开微信里祁珩的对话框。
「睡了吗?」
「还没有」
对面回得很快。
「睡不着?因为比赛?还是前几天那些事?」,他问
「因为你」
我言简意赅。
过了好几分钟,他回。
「出来聊聊?」
祁珩约我在江边见面,晚风有些凉,他特意为我带了件外套。
「睡前看微博,发现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倚在江边的护栏上,偏着头看祁珩。
「旁观者先生?」
我用他微博账号的昵称来称呼他。
他先是一怔,接着无奈一笑,「被你发现了啊。」
我扬眉,静静等他解释。
「三年前我在赛场上见到你,那时你们刚刚冲线,你一脸兴奋,接着时砚不知道跟你说了什么,你神色一下就不对了。」
他凝望着夜色中黑沉的江面。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搭档那么高兴时说扫兴的话。后来无意看到了你的微博,才知道你们是情侣,可他好像对你不太好。」
「我也有翻到你很早之前的微博,那么有趣鲜活,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变成现在这样。」
他转过头来,极其认真地注视我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帮你把从前那个自己找回来。」
过电一般,我心尖猛地一颤。
认识时砚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可祁珩说,他要帮我把她找回来。
14
走在江边的栈道上,祁珩问我是否真的喜欢赛车。
「如果是因为时砚的话,那现在你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了。」
我陷入沉思。
赛车证确实是为时砚考的,可每次比赛冲线时的兴奋感也是真的。
那是纯粹的赛车带给我的,与时砚无关。
我轻敲祁珩的头,「我走了,你是不是继续一个人不找领航啊?」
「上次找领航,也是被我拒绝的吧。」
我翘着嘴问他,他眼神染上窘迫,耳根变得有些红。
「怎么这个也知道了。」
我凑上去看他微红的脸,用食指点点他胸膛。
「还说什么别被长相骗了,明明纯情得很嘛,弟弟。」
下一秒他攥住我的手腕,向他的方向一扯,另一只手扶上我的后腰。
我整个人被带得扑进他怀里,被迫抬头仰视他的脸。
「那你,喜欢纯情的吗?姐姐?」
他声音低低的,却在我心上掀起滔天巨浪。
耳边只剩祁珩的呼吸声和我失控的心跳。
他默默关注我三年,为了我一直不找领航,加上这些日子的贴心照顾。
说没有好感肯定是假的。
只是我还没做好走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更不知道那些好感究竟来源于喜欢还是感动。
我平稳呼吸,轻轻挣脱他,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再给我些时间。」
我听到自己这样说。
15
比赛那天,天气很好。
这是我和祁珩第一次正式上赛场,我有些紧张。
祁珩替我拨了拨被风吹起的发丝,让我放轻松。
沙尘被风吹起,我一下子被迷了眼。
不适感充盈眼眶,祁珩俯下身来查看我的眼睛。
「你别乱揉,我替你吹吹。」
他小心翼翼用手指拨开我的眼皮,轻轻吹了一口气。
我眨了两下眼,疼痛缓解,祁珩放大的脸在我眼中逐渐清晰。
我不由得红了脸。
时砚是这时出现的,他紧绷着嘴唇,面色冷得吓人。
他看着身后赛车车窗上我和祁珩的名字,冷笑出声。
「你离开车队,就是为了来给他领航?」
「唐梨,我那样低三下四地求你,你就这么冷血?」
我对时砚的纠缠已是厌烦至极,冷冷地皱眉。
「时砚,别再无理取闹了,行吗?」
他看到我脸上的厌恶,怔愣片刻,眼中的痛苦和挣扎呼之欲出。
「小梨,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他冲上来抓住我的手。
「这是最后一次,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时砚语气里只剩恳求。
这时祁珩斜跨一步,挡在我和时砚中间。
「抱歉,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纠葛。」
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峻而强势。
「首先,这是我的领航员。」
他冷冷地掰开时砚钳住我的手。
「其次,麻烦离我女朋友远点。」
16
我和祁珩的成绩很好。
而时砚真的没带领航,自己驾驶着赛车出发。
他从没独自一人比过赛,没有领航员报路书,他在一个弯道侧翻,冲出赛道。
听说伤到了腿,短时间内无法比赛了。
站在领奖台上,祁珩小声对我说。
「这是第一次,颁奖时有人站在我身边。」
我笑着问他感觉怎么样。
祁珩笑得眉眼弯弯。
「感觉......很好。」
沉吟片刻,他有些认真地说:
「一个人太孤独,训练,比赛,领奖......」
「谢谢你愿意来。」
颁完奖,祁珩欲言又止。
「刚刚,对不起......未经你允许,就自称是你男朋友......」
「我只是气不过,他这样纠缠你,未免也太过分......」
他越说声越小,耷拉着眉眼,看起来有些可怜。
像小狗。
「我觉得......」
我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噙着笑打断他。
「比起道歉,你现在表白会更好一点。」
祁珩闻言抬头,眼里满是惊喜。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珍重。
「唐梨,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