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说:“走,进去会会他们,大叔你看好门。”
老吴头儿答应。大发和秀丽往厂里走,走过第四排大车间,因前排车间往前拉大了距离,院心宽阔起来。西边是几排平房,后边大架子房。东侧是一幢坐东面西的三层楼房。这楼房被大车间遮着,远处不容易发现。秀丽指点:“西边是厂宿舍和食堂,东边的楼房是厂办公室。”
走着,大发突然停下来,拽住秀丽的手说:“往回走”。
秀丽不解,被拉回车间侧面。她问:“”你不进去?
大发说:“你没看见楼前停好几台大货车吗?事情挺严重。”
秀丽探头看看,这才发现远处办公楼前停着三台大货车。心急地问:“他们要强行拉东西?”
大发反问:“如果你是厂长,这事儿咋办?”
秀丽想想:“钱决不能给他们!反正债也不是你欠的。他们又是提前来闹事,把他们轰走!”
大发说:“他们肯定是知道了咱厂有钱了才来的。而那一年后还债的允喏也只是口头的,他们完全可以不遵守。我估计轻意轰不走他们。”
秀丽说:“那我就找派出所……”
大发说:“那太麻烦。派出所只能给调解,也未必站在咱这边给往外撵人。”
“那你有啥好办法?”
大发不语,脑里思考着。站着乏,就蹲下来,双手抱着头思考。片刻,他站起身说:“这样,秀丽你去厂边街口旁零工点儿,把带锹镐的民工雇十几个来,咱只雇两小时,每人二十块钱。你带人回来时,告诉门卫把厂大门敞开。”
秀丽警觉:“你这是、这是要打吗?”
大发说:“不会,我自有安排。你按我说的做。”
秀丽去了,大发在此守候。等待中,他细致观察了厂院儿,进一步判定自己对这里是陌生的。大约二十分钟,秀丽领着二十来个提锹扛镐的膀汉来了。
大发简要说了下情况,之后如此如此的布置。又嘱咐:“我先进去,诸位十分钟后冲进去撵人。喊叫举家伙却不打。”
说完大发就和秀丽去办公楼。离楼近了秀丽说:“记住,办公室里那个中等个儿,五十来岁,有些秃顶的黄脸儿叫程志民,你委任的副厂长。那个个儿高、年轻白脸的是你朋友未蒙,做办公室主任。那中等个儿、三十多岁梳短发的女人是秦立娟,做会计工作。”
大发说:“知道。你也别忘了,先看着,一旦事情弄砸了,你做和事佬儿收场。”
秀丽答应。两人走近办公楼门,看见右楼窗里有十几个人,恍惚听见争吵声。两人进楼门,走过门厅右拐就是厂办大办公室。大发推门而入,里面十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投来。这一瞬间他区别出了厂里人和外来人。秀丽说的那三个人都在办公室靠窗的办公桌前坐着,明显的处于被围攻的位置。
这时,办公室东南角办公桌前那个白脸青年人说:“好了!廖老板来了,你们跟他说。”
大发知道他就是未蒙。灵机一动,拍着手说:“好好!你们来的好。”说着他来到未蒙办公桌边。
未蒙起身让坐,大发摆手说不用。招呼债主们说:“债主爷们,往这边凑凑。”
债主们呼啦啦一齐聚过来。大发说:“诸位抛家舍业讨债辛苦!谢谢大家给我台阶儿下。”
面前一个讨债的老头儿问:“廖老板是什么意思?是要还我们钱吗?”
大发哈哈笑:“哪有那好事儿,我是说你们救了我。”
老头问:“我们咋个救你?”
大发说:“这还不明白?这个厂我买后悔了,我想退正没理由。你们不守信用,违反约定,提前闹着要债,正好给我个台阶儿。走吧,一起跟我到市政府帮我退厂吧?”
债主们闹愣了,老头说:“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听说你们有钱了,先给岂不更好……”
其它债主也乱哄哄地说话,都说不是要搅黄北企的意思。
大发说:“你们可别打退堂鼓!我拖了三个多月不开工,正是要找退厂的机会。你们的债又没人管了。走,跟我去市政府……”
债主有人说“廖厂长,你别灰心……”
这时那群提锹扛镐的膀汉冲进了办公楼,厂办的门被“啪”地踢开,这群人拿着工具涌入,一个黑大个子冲债主们喊道:“是你们要搅黄北企吧?我们没了饭碗你们也别想好,兄弟们,揍他个球的!”
后边也有人喊:“对,揍他个稀扁溜薄,打呀!”
这群民工把债主们围了半边,舞锹举镐就要动手。债主们被吓住了,边上的债主从没围的一面开溜。这一溜就是连锁反应,呼啦啦都抱着脑袋逃出了办公室。这群民工依计从后面喊嚷跟进。债主们跑得快,多是向北企大门跑去。有几个去楼前发动汽车。等民工快要冲来时,三辆卡车也开跑了。民工们偷笑,一直把债主逼出北企院儿。
秀丽来外面向民工致谢,给了工资打发他们走了。
此时,厂办里几个人唠上了。等民工一出屋,靠正中窗前办公桌旁坐的程志民急切地问:“老板你要退厂子?”
大发笑:“哪能呢!我是胡弄债主呐。”
未蒙笑着打趣儿:“老程你真老实,不知道老板的外号叫廖鬼子吗?”
“老板是鬼!”西南角桌旁坐的秦立娟正打着毛衣,这时她收了针说:“这群讨债鬼咱五六天撵不走,老板来也就十分钟就给打发了。”
大发松了口气,他很自然地进入了北企。他仔细看看那三位,感觉都是陌生的。
未蒙说:“老板兄你心可真大!把厂子一扔就是三个多月。”
“我在抚平病了,住了一个多月医院。”大发说
“你病了?什么病?”程志民问。
“他是乱从小摊儿上吃东西中毒了。”秀丽进门给遮掩说。又冲大发,“没事儿我回去了,你们唠。”
秀丽转身出屋,未蒙说:“嫂子,咱多日不见,快回来和老弟说说话。”
秀丽不理未蒙,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有种轻松释然的感觉,你廖大发只要被厂子拴住就好,管你创业成不成呢!等老娘跟你离了婚,你再被这个老大难债务企业拖住半年一载,事儿就成了!那时失巨款的事儿就不会关联自己已经到手的钱和家产了。在市区入口等车时,秀丽给心上人冉红奎打了汇报电话。冉说立马开车来接她。
此刻厂办里话题深入了。程志民说:“老板,厂子该尽快开工,要不生产联机会错过销售季节的。”
“是,厂子这几天就开工。”大发看着程志民,他一张黄脸上特点是眉毛重,鼻子挺,嘴唇厚。一副挺憨厚的面庞。
“快开工就好。”程志民说,“我都替你急,我搞了个联机生产方案,等会儿拿给你。”
“我的招工用人方案和规章制度什么的也搞出来了。”未蒙说。
“好好!等会儿咱研究一下。”大发问:“车间钥匙在那儿?我去车间检查一下设备。”
未蒙从桌抽屉拿出一大嘟噜钥匙,过来递给大发说:“车间大门老沉了,用不用兄弟帮着开门?”
“不用,你以为我是吃稀饭的?”大发接过那嘟噜钥匙,“嗬!好沉,有二三斤重。”
外面,太阳已升到和车间一般高,早晨的清冷被驱散了,阳光下暖暖的。此时,大发的心情不错。一则,他有惊无险地赶走了扎堆的讨债者。二来呢,没有北企印象的他,很自然地和这陌生的厂、陌生的人物顺利地接轨了!庆幸的是,完全没有因自己失忆而引来怀疑和尴尬。还有一条是让他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的,那就是:这更加确定了他就是这里的廖大发!
大发从办公楼南面车间看起。车间是四米多高三米多宽的双扇铁拉门,在贴墙上下的铁滑道上滑动。他开大锁挺容易,锁是上过机油的。可那大铁门却推几次都纹丝不动。这时他才想起刚才未蒙说帮着开门是有道理的。老远的道儿,他没去找人。他在车间门前绕了绕,找到一根铁棍儿撬门,门终于被弄开了。
一股阴冷、充斥着铁器与机油混合气味的空气迎面扑来,映入眼帘的是成排的车床。他马上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他很惊异,这种感觉是他失忆以来的头一回。走进去,两边望望,见长而宽大的车间里全是普通型号的车床。啊,这么多!他不由感叹。他兴奋地穿行于车床陈列中,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油然而生,竟然朦胧地记起自己以前是开机械厂的,常在机声隆隆的机床群落里走,不时有人和他大声打招呼……可他四下仔细打量,这里的格局和布置和刚才脑里出现的场景对不上号。场景里的车间没这么长,也没这么高大。而且这里也没开工。哎?这就奇怪了!自己在这儿买断北企之前没有开机械厂的经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