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夫人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髻,“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个!”说罢从旁边拿过两本账册给她:“这是厨房的采买账,你看看,可有问题?”
如雯接过账册,随意的翻了翻,只见上面罗列的很清晰,什么东西什么价都标的清清楚楚。“没什么问题啊。”如雯如实道。
易夫人拿过账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头道:“你瞧瞧这里,这是府里新买的银丝炭的记录,上头写的是二两八钱一袋,可据我所知,市面上最好的银丝炭也不过二两六钱。若是一袋也就罢了,可府里每次都要买许多袋,这么些银子,都去哪了?”
如雯恍然大悟,这是虚报银两,贪府里的银子啊。“娘,这些人也太大胆了,咱们都在府里,又是您管的家,他们也敢这么做!”
易夫人沉声道:“我近日手里有不少事,是以对这些也不曾太上心。今日我好容易喘口气,让尤妈妈去帐房拿了册子一看,险些气到了。”
说罢又翻了两页,你再看这里。如雯探头去看,这一页上写的是采买的蔬菜。如雯细细的看了一遍,惊到:“娘,咱们每月能吃四十来斤菇子?”
易夫人将账册递给她,“问题可不就在这?这上头写的半个月前刚买了二十斤,这又添了四十斤。咱们府里统共也就这么些人,又不似你外祖母家里人多。就算你外祖母家,一个月也吃不了这么些菇子啊!”
然后又将另一本账册递给如雯:“这是几个月前的账,你再看看。”如雯对比了一下,之前府里每月也就十来斤菇子,其它的东西也没最近几个月的账上记的多。
“东西都在库里吗?”如雯问道。
易夫人见她开窍,说的更耐心了。“我让香薇去看过了,库里总共也就有不到二十斤的菇子,咱们这个月府里也没宴客,账册上头写的新买的四十斤,去哪了?”
不用说,这钱定又是进了那些厨房管事的腰包。
易夫人将账册撂到桌子上,转头对尤妈妈:“去将厨房管事婆子叫来。”尤妈妈应了一声便去叫人了。
易夫人又对如雯细细道:“这看账册,不仅要看价格,还要看数量,若有拿不准的,再拿了以前的账册记载的来对比。府里的东西多长时间采买一回,每回采买多少,只看账册就能看出端倪。哪样的价格对不上,哪样就有文章。银子被谁贪了去,贪了多少,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儿!”
如雯慢慢的消化着这些话,心里明白了不少,真是行行都有学问啊!
不一会儿,厨房的管事婆子李妈妈过来了,她也正纳闷儿呢,外头下着这样大的雪,夫人有什么事非急着这会子传唤?
一进屋,见连二姑娘也在,再看桌子上摊开的两本账册,李妈妈心里一惊,忙恭敬的跪下行礼。
如雯抬眼打量着这婆子,身量略胖,一身细纹缎布的衣裳,头上还簪了两支银钗,瞧那样式,倒是实心的。
如雯暗暗算了算,一个厨房的管事婆子,每月月例也就一两银子不到,她身上穿的布料可是要二两多银子一匹,头上的簪子也值个几两银子。
府里主子的贴身丫鬟才敢这样穿,她一个厨房的采买管事,哪里来的这样多的钱?再看她一进屋就乱打量,如雯更知这不是个安分的。
易夫人端起茶杯不说话,尤妈妈在旁边问道:“府里的采买可都是你一个人在管?”
李妈妈抖了抖,颤声道:“是……是……奴婢。”说罢又忙补了一句:“还有吴大娘,近些日子都是她管着的。”
如雯心里却是对吴大娘有些印象,她喜欢喝的那个羊奶红豆羹就是她做的,那是个心思巧的。
“据我所知,吴大娘只是个厨娘,并不是什么管事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不负责,却交由他人来做,可见是失职了。”如雯盯着她道,明显这婆子是想找人顶罪。
李妈妈皱了皱眉,这二姑娘平日素不管府中物什,怕就是夫人都不知道这吴大娘是哪一号人,她竟知道?李妈妈心里飞快的算计着,这失职罪也比昧府里银子的罪名来的轻……不过片刻,心里就有了计较。
“奴婢这些天身子不舒坦,就请吴大娘代管了些日子。还请夫人小姐恕罪,是奴婢失职了!”李妈妈的头弯的极低,说话也诚恳。认下了失职的罪名。
“失职事小,耽误了府里的活计事大。”易夫人幽幽的看了她一眼:“既如此,那就罚你三个月月钱吧。”
李妈妈松了口气,这三个月月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那些事情没查出来就好。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易夫人又突然来了句:“那就把吴大娘也叫过来吧。”
眼看着尤妈妈又去叫人了,这李妈妈心里又打鼓了,也不知今日是唱的哪一出……
尤妈妈动作快,不一会儿就将人带来了,如雯本以为吴大娘也该是个四五十岁的婆子,谁知一进来却只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微瘦,穿的朴素但也干净,身上还系着一个蓝底碎花的围裙。跟一旁的李妈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一进屋就跪在了李妈妈旁边,低着头道:“给夫人小姐请安。”
尤妈妈站在一旁,沉声道:“我来问你,这些日子府里的采买可是你经办的?”
吴大娘一听,立马便抬起头来,“这些一直都是李妈妈在管,我不负责这些的。”说完觉得自己失礼,便又低下头去。
尤妈妈又看向李妈妈:“她说的可对?”李妈妈心揪的紧紧的,慌忙指着吴大娘道:“我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了的!”
吴大娘不明所以,但她看这形势也知道采买上定是出了事的,面对李妈妈的污蔑急的直掉眼泪。“你……你为何污蔑我!我一直在厨房做饭,何曾管过这些……”
李妈妈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家中过得艰难,儿子又生着病,你就招了吧,夫人会从轻发落的!”
吴大娘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话,然后猛地就向易夫人磕了几个头,如雯听那声音可是实打实的。“夫人,奴婢嘴笨,不会说话,但奴婢敢说,若是奴婢管过采买的事,便天打五雷轰!”
这毒誓发的显然比任何解释都有用,易夫人其实早就知道这李妈妈是狗急乱咬人,叫吴大娘过来不过是看张妈妈能抵赖到什么程度。
她让尤妈妈扶了吴大娘起来,又把李妈妈也叫了起来。“既如此,那就找个人证吧。”易夫人不紧不慢的道。
尤妈妈上前一步:“夫人,奴婢刚刚去厨房叫吴大娘时怕这里解释不清,顺道叫了厨房的烧火丫头翠儿过来,正在门外候着呢。”
易夫人点点头:“外头冷,叫她进来吧。”
那个叫翠儿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给易夫人和如雯请了安,显得有些拘谨,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换掉的烧火时穿的衣裳,上头印了不少灰。
她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穿着跟这里格格不入,双手捏着衣角站在了一旁。
易夫人的声音放柔了些:“别怕,我来问你,你可知道李妈妈生病的事?”翠儿闻言先是看了李妈妈一眼,后者低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翠儿一个瑟缩,回道:“回夫人,李妈妈……确实病了一段时间……”
这些小动作尤妈妈都看在眼里,她盯着翠儿道:“翠儿,你可想仔细了,这可都关系着府上的大事儿!”
翠儿胆小,闻言又看了一眼李妈妈,颤声道:“我……我不知道……”
如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她:“那你可知李妈妈前两日买了多少斤菇子?”
翠儿低着头道:“大约……大约是二十多斤吧……”
如雯笑了笑,不说话了。尤妈妈立时就问旁边早已经害怕了的李妈妈:“你不是说最近府里的采买都是吴大娘再管吗?”
李妈妈还欲强辩,易夫人已经不耐烦了,直接将账册扔在她面前:“我们还没说何事呢,你就嚷着要让吴大娘认罪,你怎知是账上出了事?你来说说,这些银子都去哪了?”
李妈妈被飞来的账册砸的一个激灵,直觉头皮发麻,哪里还想得到什么辩解的理由,只不停地磕头:“夫人饶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啊!”
易夫人看了一旁浑身发抖的翠儿,显然是被欺压惯了的,复又看向李妈妈:“怕不是一时蒙了心吧?我近日不得空,账面上看的略松了些,你就得了空子猖狂起来。若哪日我不在府中,这府里还不都被你蛀光了?!”
李妈妈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直嚷着饶命,易夫人嫌弃,直接道:“这管事你也不必当了,待会儿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再给你五日的时间将亏空的账补上,若补不上,直接送到庄子里去。”
三十大板下来就是去了小半条命,不待李妈妈再说,尤妈妈已经让人将她拉下去了。
翠儿已经在地上跪着了,易夫人叹了口气,总是无错的。“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