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别抢我的包啊,求你们了……我这个月赚的生活费全在里面了。”
“给我滚一边去,”男人踹了两脚骂道,“给你长点记性,这就是上次不交保护费的后果!”
“别,你给我留点吧,我认识你们老大侯三……”
“哈哈哈,就是侯哥让我来教训你的!还侯三,侯三他妈的是你叫的?”
袁昆越听越不是滋味,沉默了一下,朝着传来动静的方向走了过去。在隐约的夜色里,他看到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正半坐在地上,徒劳的啜泣着,三个脑袋剃成麻蛋的混子正一边嬉笑一边翻看手包里的东西。
“把包还给人家。”
袁昆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三个痞大哥都愣了一下,包括坐在地上的女人,都转过头意外地看着他。为首的一个麻蛋斜着眼睛问:“你他妈哪混的?”
“我哪都不混,我就是一个路人。”
“路人?哈哈哈……”麻蛋夸张地笑了起来,“谁的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
袁昆也不气恼,只是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把包还给人家,别不要脸。”
麻蛋的脸一下子就变形了,“你说谁不要脸?”
“你。”
“操!今天不把你牙打肚里,你他妈不知道什么叫说话闪着舌头!”麻蛋把手里的包一丢,上前迈了两步,抬手就朝袁昆的脸上扇去。在刹那间,袁昆忽然有一种感觉。
慢,太慢了。
跟彭飞的八卦掌比起来,这人的动作简直就像慢放一样,甚至包括他出手的轨迹,力道的方向,肌肉的震颤,袁昆都能感觉得到。在这浓重的夜色里,这种感觉细若游丝,却无比真实。他闪过慢腾腾的攻击,进身向前一靠,一肘就挑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呃,”麻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往上翻了翻,差点背过气去。这帮混子在向阳里都是地头蛇,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欺负?麻蛋的一个同伙抡着王八拳就冲了上来,另一个还从兜里掏出了弹簧刀,瞅着那样子是想把袁昆置于死地。
这是袁昆第二次与人交手,但他从小所习练的隐藏在川剧之中的武术轨迹已经了然于胸,袁昆不知道隐藏在“贝去戎”这个角色里的这套拳法叫什么名字,但经过十几个寒暑的刻苦磨练,一旦尘埃去尽,拳法的精髓已经明了于心。周身全动,以快打慢,在瞬息间决出胜负。虽然不知道什么心法口诀以及门派奥义,单凭所了解的这一点,已经能让他爆发出刚猛之力。这时挥舞着王八拳的混子已经冲了上来,袁昆未作丝毫的防守。而是扎了一个弓步,右拳蓄力而出,势如去箭!这一拳腰马合一,后脚顿地,力从地起,一股天然的力量反弹顺着脚踝经小腿上髋骨,直入脊柱,一节节传递到肩胛再达双臂之中,最后炸裂于拳面之上!
“砰”一声闷响,挥舞王八拳的那人像是被炮弹击中了一般,整个身子都朝后飞了出去,像麻包一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晕了没晕,连哼哼声都听不见了。最后剩下的那哥们完全愣住了,手里的刀子“铛”一声落在了地上,也不顾得去捡,而是跟同伴扶起被打飞的那位,鬼哭狼嚎地离开了这里。
袁昆捡起地上的毛笔和宣纸,转身便走,忽然那个女人在后面叫道:“请……等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怎么,还有别的事吗?”
这个态度让女人有些不知所措,“我是想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
女人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塞了过去,“这一点是我的心意,你就……”
“不用,我不要你的钱,你留着吧。”袁昆又把钱递了回去。
“那么……”女人的脸忽然红了一下,低下了头,“我的店就在前面,你跟我过去……就当是我谢谢你了。”
女人说的店,就是前面的一间亮着暗红色灯光的小按摩房,袁昆看了一眼说:“不用了,我走了。”
“哎,你先别……”女人一把拉住了他,又有些慌乱地说:“我想告诉你,你得罪了侯三的人,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你,你以后千万别在向阳里出现了。”
“多谢提醒。”袁昆淡然一笑,转身隐没在了夜色中。
深夜,站在教学主楼的楼顶天台上,袁昆忽然间有些疑惑,他今天在向阳里的出手,是一时冲动,还是起了仗义之心?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视野所及之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他一时间感慨万千,只是前几天的时候,他还在这里想要自寻短见,而现在,却开始思考起“善恶”的问题来。他仰起头,看着亘古不变的黑夜,在这无穷漫漫的穹顶之下,人类渺小的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袁昆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像沈小青说的那样,到最后失去感情,以至于善恶不分,就像这天地一样,以万物为刍狗。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袁昆曾记得父亲教过他,善恶是天地之间的根本,一念善生,一念恶忘,亿万众生,最终极的评判标准不过“善恶”二字。那么如何维持自己的向善之心呢?是不是站在了恶的对立面,自己就成了善?这时一个人的名字忽然跳进了袁昆的脑海——侯三。
“侯三,你就是恶吧?”袁昆看着无尽苍茫的黑夜,喃喃说道。
在向阳里的四号仓库里,侯三正在发飙,他虽然五短身材,一双眼睛却阴狠暴戾,脖子上戴着的一根小拇指粗细的大金链子彰显了他的身份和地位。侯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啐了一口唾沫,操着正宗的津城方言骂道:“操你妈,你们几个都睁开眼看看几点了,十一点了!昨天你们仨晚上八点挨的揍,现在时间都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他妈的还没把人给我找到!就你们这效率,狗屎都吃不上热的!这事要传出去,我侯三也别他妈在向阳里混了,趁早带着你们回塘沽捞鱼去!”
“侯哥……”昨天晚上挨打的仨人被骂得狗血淋头,低着脑袋不敢说话。侯三骂完了还不解气,上去又狠狠地踹了两脚,“三个打不过一个,光着屁股推磨,给我转圈丢人!”
旁边还站着七八个小弟,一色的社会装,麻蛋头,上来劝道说:“侯哥,您别生气,敢情这小子不是这片的,我们今晚上向阳里来回逛了三遍了,也没什么发现啊。”
“你们以后都不要吃饭,吃大便!”侯三骂完又想了起来,“去,把小玲那个贱婊子给我带过来!”
“我们问过小玲了,她啥都不知道……”
“她啥都知道就是神仙了!让你们带过来就赶紧去,少他妈废话!”
十五分钟后,小玲被带了过来,她一进仓库就打了个哆嗦,陪着笑脸叫道:“侯哥……”
“少给我套近乎。”侯三拧了一把小玲的脸,“怎么着,现在有了相好的,翅膀硬了,敢跟你侯哥对着干了?”
“天呐,侯哥,我哪里来的什么相好啊,你可冤枉死我了。”
“没相好?那昨天晚上帮你出头的那野男人是谁?”
“我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骗鬼呢!”
“我真的不认识啊,侯哥,你相信我!”
“小婊子,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还真就不说实话了!”侯三从兜里掏出一把卡簧,“蹭”的一下弹出刀刃,贴在小玲的脸上慢慢地滑着,“给你十秒钟,告诉我你那相好是干啥的,否则这张脸以后就别要了。”
小玲被冰冷的刀刃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别啊侯哥,千万别,我真不知道啊……”
“还有七秒钟。”
“侯哥我没骗你啊,我小玲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你千万别划我的脸啊,我把上个月的保护费交给你,还有这个月的,我,我一块都交给你……”
“还有三秒钟。”
小玲一下跪了下来,“侯哥你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啊。”
“时间到。小玲啊,你以后练练手艺活,给人捏个脚捶个背啥的,就别靠这张脸卖了啊。”侯三说着举起刀就要动手,小玲被吓得已是面无人色,忽然“咔嚓”一声,仓库的顶棚被开了个大洞,悬挂着的几根灯管掉落下来,在空中来回打着秋千。侯三大惊,叫道:“怎么回事?”
一个人影从仓库顶棚上跃了下来,站在晃动的光影里,冷冷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侯三一群人看过去,不觉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人脸上描绘着一张铁青色的脸谱,火焰眉,开豹眼,两目明瞳,中间贯穿一剑,虎纹斑斓如飞,凶相毕现,站在几根不停晃动的灯管下面,宛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夜叉。
“小子,少在这装神弄鬼!”侯三大声叫道,“你他妈哪混的?叫什么名字?”
“你们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他指着侯三说:“放开那个女的,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我死你妈!都给我上,给我弄死他!”随着侯三一声吼,他的小弟全都扑了上去,但双方战力明显不在一个水平之上,不过三四分钟的功夫,这些人全都躺在了地上,只能哼哼。侯三一看傻了眼,急忙把小玲往怀里一拉,手上的刀子就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你别过来!你敢往前再走一步,这贱婊子立马玩完!”
“随便你。”出乎侯三的意料,对方往前走了好几步,说,“不过你要是敢动她,我就把你的肠子扯出来套在你的脖子上,我说到做到。”
这一句话彻底摧毁了侯三的心里防线,他丢了刀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兄弟饶命啊!我侯三这么多年在向阳里打拼下来的地盘,只要你开一句口,以后全都是你的。”
“我不要地盘,我只要你一句话。”青色脸谱贴在侯三的面门上盯着他,相距不过一两公分的距离。侯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忙不迭地说:“你问,你问。”
“你是恶人吗?”
“我……”侯三一下噎住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说。”
“他是恶人!恶人!”一旁的小玲忽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他拐卖妇女,贩毒品,当鸡头,收保护费,坏事做绝!他要不是恶人,天底下就没有恶人了!”
侯三已经是面无人色,他哆哆嗦嗦地说:“兄弟,你想要什么……你说……”
“我什么都不想要。但是恶人,必须受到惩罚。”他说完,闪电般地抓过侯三的膀子,往后一拉一错,侯三哀嚎一声,登时躺在地上晕厥了过去。夜风掠过仓库顶棚的缺口,发出像野兽一般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