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平日里应该比较少有人来,骤然接待这么多的客人,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宋吉进去客栈的时候,此行沈景衍带的兵已经把一楼大厅里挤得满满当当了。
在军营里这近两个月的时间,宋吉虽然是基本保持两点一线,不怎么出去,可她的名声却在军营内部传开了。
你若是不知道营内有个小宋大夫,看得一手好骨科,以前受了伤只能等瘸,小宋大夫却能给你治成没受过伤一样,那你就太孤陋寡闻了。
因此,宋吉一进来,大厅里原本各自站着坐着有些随意的士兵们,姿势都端正了不少。
“小宋大夫,您来了。”
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殷勤地擦桌子擦椅子的,对她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比对沈景衍都要更客气几分。
宋吉一过脑,倒是有点想明白了这种差别待遇是为什么。
不是她拥有什么王霸之气之类的东西,一下子就折服了这群士兵。
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大夫,实力已经经受过考验,医术非常了得的大夫。
当兵的,少不得在出门那一刻就把自己的头拎在了手上,做好了随时丢命的准备。
可是,若是能活着,又有谁会甘愿去死呢?
跟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打好关系,混个脸熟,保不得那天人就能救你一命,何乐而不为呢。
宋吉环视整个大厅,沈景衍和他的贴身侍卫阿墨等人并不在这一楼厅内,也不知道是去了哪。
不过,她倒是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互相捧着一碗萝卜汤正在喝的杜若,以及这次替她赶车的辛苦了一路的车夫。
因此,宋吉谢过了其他热情的士兵们,走过去和自己的两个熟人坐在了一起。
驿站的厨子们忙了不短的时间,饭菜开始陆陆续续地被送上来。
因为和蛮子隔得近,这地方的饮食也和那边的习惯有些相似,抬上来的是被粗略分割的大块儿羊肉炖成的汤,以及用来配肉汤的主食馒头和馍馍。
在京城时宋吉是锦衣玉食着长大,军营里待过这么长的时间,饮食上早已不拘小节了起来,这样具有边关特色的食物,她吃得也是津津有味。
热汤下肚,肉食提供足够的能量,宋吉吃得打了个饱嗝,有些没形象地半靠在桌子上休息。
驿站虽不大,厨子却是做得一手好菜的,她不塌想承认,自己起不来,是因为吃得太撑了。
坐着缓了会儿,宋吉觉得自己光是坐着,消食估计得消个一整晚了,因此还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出了驿站的门,准备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散散步。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许是前两日下过雪的缘故,天上没什么云,墨蓝色的夜空沉静如洗,趁得天上那一轮弯月格外亮堂。
宋吉赏了会儿月亮,准备进驿站之前抬头往驿站顶上望了一眼,就这一眼还真把她给吓得不轻。
大晚上的,怎么这顶上还坐着个人呢?
从被吓的感觉中勉强缓了过来,宋吉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坐在上面的那人的面孔。
得,真是熟人,她的顶头上司沈景衍。
在她的一贯认知里,沈景衍是一个沉稳且靠谱的人,这样的人,好像不太会做出现在这种有些吓人的举动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爬楼顶上是要跳楼呢。
问题,这驿站说破天了也就三层楼高,沈景衍好像功夫也不错,上去了哪怕是跳楼跳下来也顶多瘸个腿,有她在这腿肯定是能保住的。
所以,这么大半夜的爬到楼顶上装深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但是相关的课程大学时还是交过一些,宋吉深知自己回京以后要是还想继续治病继续自己的研究,顶头上司沈景衍必须要给力。
而且,老板平时对她吧,也挺厚道的,主要体现在给钱多这一点上。
于公于私,老板疑似出现了心理问题,她都得去关心关心。
所以,宋吉默默绕着驿站转了一圈,发现了其实后面有个梯子可以爬到楼顶上去以后,她也没犹豫,把梯子往墙边一架,直接就上了楼顶。
沈景衍这会儿是坐在墙边的位置,也是得亏宋吉不恐高,不然往这旁边一坐,一个不小心腿一软,她就得先把自己给哆嗦下去。
宋吉自认为自己坐下的动静是一点不小,可她往这旁边一坐,沈景衍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不应该啊,沈景衍的警惕性应该是很强的,从她当时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都看得出来。
她和沈景衍之间的武力差距可以说是非常悬殊,可当时她想要替沈景衍换药的时候,沈景衍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而且,是看起来并不过分紧张的那种紧张,非常明显地在防备,但是却又不想让她察觉的那种。
至于她为什么最终还是察觉了,开玩笑,她也是跟大体老师大过交道的人,人体肌肉用力时是个什么样子,做过解剖的她肯定比古人知道得多。
那种情况下都会对她产生防备的沈景衍,这会儿居然会没发现她的到来,她一万个不信。
“爷,您一个人坐房顶上,是因为这儿视角开阔风景好吗?”
沈景衍明显有一个受到惊吓后强压下去的动作,这一切当然被宋吉尽收眼底。
“你怎么上来了?”
宋吉大大咧咧地插科打诨:“爷,您问的是我上来的方式呢?还是我上来的理由呢?这话可是有歧义啊。”
但沈景衍似乎没有这个和她聊天打趣的心情。
“既然有歧义,你便都回答了。”
宋吉皱眉,沈景衍这个语气,是之前没怎么出现过的,绝对的上司面对下属的语气。
在平时,他说话的语气都比较接近于同辈相交,骤然展露出严肃的一面,宋吉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也就是这一刻,宋吉才真正意识到,她的上司,是个皇子,绝对的特权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