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杨连峰设局将我引入白家楼，必有自己的盘算。但他的真实用意，我也猜想不到。
杨连峰悠悠而叹，表述了自己的身世。
“当年那位军阀之子，在欲强娶张家小姐之前，还有过一个糟糠之妻。可惜分娩之时，殇于难产，留下一个独子之后便撒手人寰。此子便是我的生父，长大后随我曾祖征战，但时局动荡难测，他的部队落败，自己也被敌家割去头颅，悬在城门楼子上。”
“我母亲娘家也有些财力，带着我随娘家去往国外避难。祖辈多死于兵乱，我自己是无心权势，便在国外潜心读书，后来天下安稳，孤母思念家乡，我们才又从国外回归。我跟了老师，进入考古圈子里。”
我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多少有些惊讶：“你是那军阀之后？”
杨连峰点头承认：“当年逼死张家小姐的军官，便是我的祖父。因为我们这圈子里，也讲究着门户家世，我不想被家世所累，从不对外人提及这桩家事，自己也只当个历史往事记着。”
“但在一个礼拜前，我的祖父，也就是当年的军阀之子，他找上了我！”
听到这里，我挥手打断了他：“军阀之子，已经亡故甲子有余，他来找了你？”
“虽然荒谬，但事实如此！”杨连峰皱起眉头：“我家中收录不少相册，打小便看过他的面容。且那一晚相见之时，我透过窗户，看的清楚，就是他。而且他言语也尽是谩骂，骂我是不孝子孙，未完成他心愿。即便是死后，他依然对张家小姐念念不忘，要让我将其尸骨与张家小姐合葬！”
杨连峰回头与我对视：“如若是回国之前，我对这类鬼神之事是决计不信的。但这一回，是亲眼所见，且事后告知了我的老师。他对我说出这世上有一批驱鬼伏邪的召阴人，还有你们在巴城斩杀三具古尸之事，我才明晓，世间真有此等轶事。”
“但最初让我信服的，还是那一晚发生之事，请随我来。”
杨连峰突然带着我们来到一楼边角的房间，从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门扉。
开了电灯之后，我看到其中是一个书房，但也有张床铺，想来是杨连峰读书办公之地。
但此时满地的碎玻璃，一盏水晶吊灯坠楼在地，摔了个粉碎。
“这盏灯，便是当日我曾祖父开枪打落，警示我一定要将他的尸骸与张家小姐合葬。我当时吓得不知动弹，待他离去之后，才详细搜索，最终在那个位置，寻到了这枚子弹。”
杨连峰打开书桌下的抽屉，取出一枚已经生出锈痕的子弹，交到了我手里。
“因为家族历史，离不开枪火，我从小也学会了玩枪。且我家先辈都是兵戎出身，下葬之时，棺中都陪葬着随身的枪械。这颗子弹，是我祖父那个年代的物件儿。之后我迁动他尸骸之时，也曾开棺查看，棺中确实少了一枚子弹。”
这种种离奇之事，让杨连峰笃信了是祖父亡魂回归。
“你在亲眼见到他之后，就去把他的尸骨送去了白家楼？”我心中多有揣测，简而言之，我不相信是亡魂开枪警告。
杨连峰怅然道：“还非如此，虽然是祖父亡魂训诫。但我与他从未谋面，又感慨那张家小姐与渔夫的生死爱恋，并不想依照祖父吩咐行事。但毕竟是自家先祖，且又对我枪火相向，我也不能不管。就依照传统，买了些香烛纸钱，去往祖父坟前，想劝他罢手。”
“但那天去了郊外坟地之后，就下起了雨，香烛受了潮，都烧不起来。我只当是祖父一意孤行，也只好转身回去，但还未走出二十米，祖父的坟茔，就在我身后炸裂开来。”
“与我同去的家仆受到惊吓，四下逃窜，我与他们走失。在坟山上兜转了一天一夜，且当晚见到坟山之上无数看不真切的鬼影。我的祖父也现身了，但只给我一个背影，有意牵引，于黎明时分，将我带了出去。”
“我回来之后就开始发烧，躺在床上昏沉了几天，才能下床。将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想了，祖父虽然以枪火逼迫，但也搭救过我。思来想去，我恐再生祸乱，便还是将他的尸骸取了出来。但我也不知那张家小姐的遗骨在何处，就只能先将祖父的棺椁放置在了白家楼中，直到老师托我为你办事，我才起了把你引来渝城的心思。”
杨连峰把一切都交待详细了，我才开口直言：“这像是一个骗局，别的不说，单论这亡魂开枪射灯之事，我觉得未必真实！”
我下意识摸了摸肩头，早就恢复如常，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亡魂能使阳间火器，那只要设法驱使一队鬼兵，岂不是战无不胜，哪还需要人丁上阵打仗？
杨连峰神情闪烁，也拿不定主意了。
齐问杰将那颗生锈的子弹从我手中要了过去，细细查看一番，又开口质问杨连峰：“杨少爷，你也是从小玩枪的人，这颗子弹虽然锈迹斑驳，但弹壳都未脱落，根本就不是击发过的状态，难道你看不出来？”
“阴魂行事，怎可以活人行径断夺？”杨连峰反倒比我们更信鬼神了。
我四下寻觅，看到书房后壁中一面碎了大半的窗玻璃，过去查看。
“当时，你的祖父应当是站在窗外吧？他抬手开枪，然后你便看到了吊灯坠落。”
杨连峰说确实如此，我又走出房间，来到窗外，站在当时杨连峰祖父立身之处。
齐问杰贴耳附语：“确实有股子残余的阴气，但这个局，其实很简单。”
我转头看向他，齐问杰面露得意，竟已看出了真相。
把杨连峰叫过来之后，齐问杰伸出一只手掌点指：“亡魂开枪是假，但子弹击落吊灯是真。究其根源，只是个障眼法而已。”
我让齐问杰别卖关子，他便用手指比量着窗户和吊灯之间的轨迹。
“只需在亡魂开枪之时，有人躲在他身后，将这枚子弹投射进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