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古梁昏厥三日三夜,醒来之时,躺在一个圆顶穹庐中。赵应宗一家四口安然无恙,尽皆在侧。
从赵应宗口中得知,那队人马是蒙古瓦剌部落中的一支,与金古梁角逐的彪汉正是他们的首领,名唤策妄卡瓦迪尔,今年二十有四,看起来却有不惑之年。
诚然,策妄卡瓦迪尔部落过着风餐露宿、狩猎游牧的漂泊生活,兼之北方气候干燥,沙尘风暴屡见不鲜,富裕程度又远远不及中原,沧桑难免。
五人正自寒暄,进来一位跛足男子,个头不高,脸上尚有两道伤疤。赵应宗笑脸相迎,引见互认。
此人姓杨名奭,中土人士,逃难至此已有数年,略懂蒙语。关于策妄卡瓦迪尔部落的事迹,即是他告知赵应宗的。
杨奭道:“酋长满心期盼,定要英雄醒来第一时间过去见他。”
原来,自金古梁与策妄卡瓦迪尔一战后,策妄卡瓦迪尔由衷地佩服,号令部下称金古梁为英雄,本想纳赵婉儿为妾,因此断念。
赵应宗摊开双手,冲金古梁笑道:“酋长热情好客,看,我们的手镣脚镣都被他们摘下来了,这几天酒肉供应不绝,还送来千年人参为金兄弟治伤,你是该去致谢,聊表心意。”
话音犹落,策妄卡瓦迪尔不请自来,跨步而入,笑容满面,说了几句蒙语。杨奭转告大家:“英雄重伤未愈,不到二十招便将我打败,真是人间罕见。本想自恃身份,让英雄醒来拜见我去,助我张目,想了想,还是不敢劳驾,亲来拜会。适才听见英雄醒来说话,一时兴奋,唐突入内,望乞见谅。”
金古梁欣慰,没想到眼前这个彪悍的酋长,说起话来这么谦逊有礼,当即笑道:“真是不打不相识,若不嫌弃,有机会再行切磋。得蒙酋长照顾,真乃荣幸之至。”
杨奭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传给策妄卡瓦迪尔。
策妄卡瓦迪尔豪气非凡,拍着胸膛说。杨奭依葫芦画瓢,言行举止尽量与他一致,解释道:“英雄的伤包在我的身上,大漠虽然穷敝,但人参俯拾即是,皆乃治伤良药。之所以救英雄回来,其实也有一念之私,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古梁笑道:“既得酋长垂青厚爱,有何请求,只管道来。”
策妄卡瓦迪尔坦诚言道:“我族本盛,屡被朝廷镇压驱赶,所以逃至西北荒漠一带,英雄武功盖世,能否任我军师,传授武艺,有朝一日,与中原群雄一较长短。”
金古梁一愣,心想:“这可如何使得?朝廷虽然昏庸,可毕竟是主人;瓦剌虽悍,与我有恩,终究是外族,岂能助夷灭宗?可眼前也不好推辞,否则枉费了酋长的一片赤诚之意。”遂慷慨说道:“好,定不负酋长之望。”
之所以答应,并非一时权宜之计,金古梁暗自寻思:“酋长救了我们,本当报恩,传授一些强身健体的武功,也无不可。只要日后多加劝导,不可与朝廷为敌,和平共处乃中华大德。”
策妄卡瓦迪尔可没有金古梁这般心思,一听金古梁答应,大喜过望,当即出了穹庐,召集本部精壮小伙子一百人,拜金古梁为师。
金古梁盛情难却。
加上赵应宗谆谆劝诲:“这里是养伤的最佳避所。八名士兵被你所杀,而我们过期不至唐努乌梁海地区,朝廷即便追究,也无法探索本源,定会以为我们半途身死,最后不了了之。这几乎是被流放官员的共同命运。”
于是,金古梁在此安心养伤。
得益于策妄卡瓦迪尔殷勤的照顾,灵芝、人参每日必有。半月之后,金古梁的身子逐渐痊愈,开始教习那一百名年轻人习武,将少林长拳、五祖长拳、剑棍刀枪等基本入门功夫一一传授,并耐心演练。
日子过得甚是安逸太平。
只是大漠一带每日大酒大肉,久了便腻,而五谷杂娘只能南下抢劫。他们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一如旧贯,也不能因金古梁的到来有所改变。所以,金古梁他们也不以为意。
又过十来天,金古梁身子完全康复。
本来金古梁身强体壮,若非积郁,兼之连夜奔波,早就凭借深厚的内功调养好。而此时在策妄卡瓦迪尔处养尊处优,加上赵婉儿母女悉心照顾,一日千里。
一旦康复,金古梁体内的幽灵真气又在隐隐作怪,屈指一算,这才想到原来离开南澳岛已经足足三个月了。当日晚上,便情不自禁解开衣袖,取出沐星辰送给他的那个锦囊,想道:“星辰此刻在做什么呢?还有燕儿,到底去了哪里?”
望着那个锦囊,睹物思人,锦囊依旧,可物是人非,心境有些凄凉,身子一颤,竟摔给自己一个耳光,责道:“我到底钟情于谁?明明答应要娶燕儿为妻,便万万不该想念别的女子?为何到头来想的却不独她一人?”
这一耳光打得着实不轻,金古梁的半边脸已经红透,握着锦囊,不禁滑落几颗泪滴,喃喃道:“都说爱情很美、很甜,可在我心中为何如此之苦?”说着、叹着,咄咄书空,抓起一壶酒,自斟自饮,不愿思量,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锦囊依然紧握于金古梁的手中,自己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责道:“哎,昨日恍恍惚惚,竟忘记了星辰的嘱托。”
原来金古梁忆依稀记得沐星辰上次在南澳岛临别前说的那句话:若三个月后,回到南澳岛无需开启;若身不在南澳岛,尽可打开锦囊一看。
“里头到底会是什么呢?”金古梁一边拆,一边心跳加快。先前似乎并不觉得眼前这个物事有多么不可缺。
当想念一个人,而那个人又不在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如此重要,正如詹琦琦留给他的千纸鹤,任丽燕留给他的那封信,金古梁不知看了多少遍,抚摸了多少遍,每次总是潸然泪下。
沐星辰用针线将锦囊口封死了,金古梁小心翼翼拆卸,掏出一段金黄色的丝绸,只见上面写道:“若为男孩,便叫张朝乾;若为女孩,便叫张夕惕。”
“男孩?女孩?朝乾夕惕?”金古梁既惊又喜,一颗心怦然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