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琳琅确实是想利用白凰翡为自己铺路,可她自认将野心藏的很好,昨日午门前她也表现的滴水不漏,实在想不透她是怎么看穿的!
她笑了笑,道:“姑姑想是误会了,我……”
老人冷笑,“我们小姐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杀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语毕,转身入府,迎面见了红儿捧着一个沉香木的匣子匆匆而来,问道:“做什么去?”
红儿便将白凰翡的吩咐说了一次,又问:“姑姑,小姐这是要让白将军纳妾吗?”
青姑拍了拍她的头,“想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去送了回来备中饭。”
红儿摸摸脑袋,莫名去了。
青姑前脚踏进梅庵,后头便响起一个一本正经的声音,“青姑午好。”
老人家慌忙转身望了一眼,瞧见正是一身玄色常服的太子殿下,吓得俯身行礼,“太子折煞老奴了。”
太子爷乐呵呵地将她扶起来,“青姑自小跟着郡主,最是知道她喜怒哀乐的,不知这两日她的心情如何?”
青姑瞥了一眼正在廊下阖眼养神的自家小姐,再看看一旁正专心研究棋局的姑爷,噎了噎口水,“小姐的心情该是很好的。”
太子脸上喜色扬了起来,还不等他将眉梢扬到制高点,又听见老人说了一句:“在太子来之前,应该是很好的。”
荆自影无语!他觉得肯定是自己与梅庵的八字不合,不然,这上上下下主仆老少,都能无端地给他添堵?
“太子自便,老奴去备中饭了。”
老人说话间就走,留下太子一人在门口。头顶烈日炎炎,满院清风吹动翠竹犹如浮浪,却无法驱散太子额上那层薄薄的汗。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那厢文弱公子却已经起身,出廊下迎候:“殿下来的正好,拣梅正有不通之处,要请殿下指教一二。”
太子看了一眼躺在摇椅上的白凰翡,见她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倒也落落大方地入院,入廊下落座。只见翠竹的小桌上搁着一盘象棋,红黑棋子交织一处,互相牵制。只是漏洞百出,实在算不得一盘好棋。
太子闲闲调侃:“你怎么玩起了这个,吃饱了撑着了?”
秋拣梅也自落座,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是皇后娘娘送给拙荆,让她打发时间之用!”
太子一口茶呛了自己个面红耳赤,看着躺在摇椅上的人愤愤磨牙:“自她有孕来,母后待她比对本宫还好,合着她才像是亲生的。”
堂堂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不成体统。只不过,再不成体统的话秋拣梅也听过,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一指棋局问道:“殿下以为,此局如何?”
太子草草扫过一眼,毫不客气地评价道:“烂棋。”
秋拣梅跳马过河,吃了红兵,而另一个红兵也越过楚河汉界,深入敌人腹内。他再问:“现在呢?”
荆自影看了一眼,指了指大将一旁的红马,“内忧不除,焉能伐外?”
秋拣梅跳马前进,抿了口茶,道:“外患解了,内忧也就不是忧了。”
荆自影执了車过河,锋芒所指之处,正是敌军大将。他得意一笑,“是你先解外患,还是根基自毁?”
秋拣梅细细瞄了棋局,黑子与白子不相上下,看似各自牵制,却都是在做无用功罢了。他面有恼怒,将棋局一和,问道:“屯粮的事进展的不顺?”
荆自影道:“父皇答应了,但有条件。”
秋拣梅挑了挑眉,“条件很难?”
太子苦笑:“难如登天!”
秋拣梅吃了一回茶,又认命般捡拾着棋子,静静等着太子说下去。
“一个月内筹措满五十万大军两年用度。”
“呵!”本该熟睡的止戈郡主冷冷开口,“拓跋族群总人数也就五十万之众,圣上用五十万大军也要两年时间才能拿下,即便赢了,恐怕也是个笑话。”
荆自影被她吓了一跳,暗中瞪了秋拣梅一眼,责怪他怎么不告诉自己那人醒着。
秋公子很是无辜地无视了太子的瞪视,轻笑着问道:“依夫人之见,多少兵马多少时日可取胜?”
白凰翡摇了摇头,懒洋洋地道:“胜不了。”
好在多年的摸滚打爬,太子殿下早已练就了一身厚皮,被止戈郡主如此一激,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端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郡主不妨说说。”
白凰翡睁眼瞧他,好笑道:“殿下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筹措千万粮草吗?”
太子脸色一黑,“不能。”
“粮草不足备,君臣不同心,这战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白凰翡满面讥诮,“拓跋虽是族群,但个个如狼似虎野心勃勃,便是个女人孩子都能提刀上战场。加上他们占据地利之便,除非百万雄狮压境,全凭人力取胜。”
荆自影被她气乐了,“五十万大军的粮草尚且有问题,百万雄狮聚集一处不得活活饿死吗?再说如今国中哪来那么多的兵力?”
白凰翡望着他笑。
荆自影脸上一红,别开了视线去,又暗中瞪了秋拣梅一眼,示意他帮自己说上一两句!
秋公子云淡风轻地吃上一口茶,云淡风轻地开口:“夫人所言深有道理,对拓跋用兵一事急不来!”
太子此时才真正体会了‘狼狈为奸’这个词的真正意义,瞧了瞧夫妻二人那副嘴脸,一口银牙咬碎了,硬是没能挤出半个字来。
秋拣梅将棋子收入盒中,又将棋盘收了起来,笑道:“殿下投石问路,如今知道水深水浅了,以后的路也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荆自影蹙眉道:“今日本宫话一出口,满朝文武尽皆反对,父皇更是……”他狠狠一捶青竹小桌,震的杯中茶水晃荡起来。
“他们反对便是了,若是有人赞成此事,倒是害了殿下。”秋拣梅将杯子移开,取过麻布擦拭桌上的水渍,续了一杯新茶给他:“征粮的事殿下可以进行,左右圣上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能得多少是多少。过两日,秋某会给殿下列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有备无患。”
太子冷冷一笑。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事秋拣梅做的太多了,如今入眼已经是不痛不痒了。他只是在笑这偌大的荆国,自己竟然无人可靠,唯一知己,竟是这一方天地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白凰翡慢条斯理地起身,端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派头,敛襟行礼。唬的太子爷原地蹦了起来,一把将秋拣梅拉来挡在身前,“郡主有什么是但说无妨,本宫能帮的,帮你就是了,咱们自家人不必见外…不必见外!”
白凰翡吸了一口凉气,“凰翡只是想趁便多谢太子殿下成人之美。”
太子搅着脑子想了想,恍然大悟,“郡主是说那许琳琅的事?”他将一颗心放下,别开秋拣梅,一甩袍袖大大方方落座,神采飞扬地道:“小事一桩,说起此事,还得多亏母后。”
白凰翡挑挑眉,闻言也就起身了,笑容可掬地问:“凰翡想再求殿下一件事。”
太子脸上的神情立即耷拉下来,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凰翡将军的殷勤,着实难见!
“郡主是为白漓江的事?”荆自影不是傻子,白漓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若是白凰翡对此不闻不问,倒是说不过去了,只是,依照她的性子,必定会亲力亲为,什么事需要靠他这个太子来周全的?
“殿下明断。”白凰翡弯腰揖礼,“漓江之罪罪有应得,不如奏请圣上罢了他的官倒好。”
荆自影面色严肃起来,“本宫知道白漓江志向在朝堂,他的才能尚不足以堪当统领一职,父皇之所以许他这个职位,郡主应该十分清楚。如今他居此位,朝中百官争议颇多,本宫这一请,必定能得到朝官拥戴。”
他顿了一下,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看着白凰翡,“郡主但真要本宫去请这道旨吗?”
沉默,诡异的沉默,令整个梅庵都清幽了三分。
廊下三人或站或坐,相对无声。
皇帝要用白漓江牵制白凰翡,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用白凰翡牵制住了白漓江。如此两厢干涉,方能让君王放心。
一旦白漓江离开了枫城,白凰翡了无牵挂,君王势必会寻找新的羁绊。白奕老将军军中威望颇高,这人自然不能是他。剩下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太子将视线转移到了秋拣梅的身上,他捻了一枚棋子在手中,凉悠悠地问道:“秋公子以为如何?”
秋拣梅低眉道:“秋某听夫人的。”
太子又将视线落在白凰翡的身上,又问道:“郡主想清楚了吗?”
“罢了!”白凰翡冷笑一声,起身掸了掸衣袖,“左右一时无法替拓跋用兵,让他在宫中待着也无妨。”
双手一负后,女子昂首挺胸,阔步而去,行了两步,方又冷笑着道:“朝中武将凋敝,老的老少的少,还望太子殿下多留意些将帅之才,免得将来强敌入侵时,泱泱大国无将可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