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宁总以为自己对世家无情已有了足够的了解,但沈家却一次次地让她认识到,自己这些了解远远不够。
墨江说完了想说的话,见沈卿宁脸色比方才好看了些,站起身便要离开。
可不想沈卿宁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沉声道,“顾听白不能死。”
她低着头,墨江站在她身侧,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也没听清她方才说的话,有些怀疑的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顾听白不能死。”
“为什么?”
沈卿宁嘴唇微张,却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到最后也只是在机械的重复,“他不能死,理由我不能说。”
墨江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丝质的袖口被她扯出了褶,墨江面无表情的捋了捋袖口,神情冷淡。
“你说顾听白不能死,但却又说不明白为何,你如此维护他,可曾问过沈相?”
沈卿宁没回应,但她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端着早饭进来,见此场景忙不迭跪在了地上,身子不住地发抖,显然是怕得很。
墨江纹丝不动,沈卿宁试探着去抓他的袖子,却被他闪身躲过。
“少夫人既想护着他,那还是早些告知沈相才是,若不然只怕护不住他。”
沈余贤想杀顾听白,并不是临时起意,派出来动手之人,也早就到了临安。
虽说顾听白身边侍卫众多,但却并非万无一失,况且还有沈卿鸢做内应,想杀顾听白并不难。
墨江这话,虽听着有些阴阳怪气,但也真的让她忽的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随着墨江起身,决议要去救顾听白。
没想到自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沈卿宁竟还坚持要救顾听白,墨江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似有破碎的光,而后匆匆转身离开。
更像是狼狈逃离。
他怕自己继续呆在这,会控制不住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可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区区周承安或是区区伦理纲常。
沈卿宁看着墨江头也不回的背影有些发愣,片刻后,她缓缓起身,也将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喊了起来,“莫怕,他不过是看着凶了些,不会为难你的。”
小丫头受了惊吓,这会看着沈卿宁都有些手足无措,虽说沈卿宁是在安慰她,但小丫头却还是怕的抖个不停,甚至瞧着有些像要哭了。
沈卿宁叹了口气,“罢了,下去吧,这早饭也带下去。”
小丫头连连应是,忙端着早膳退了下去。
沈卿宁起身坐到了位子上,看着小姑娘离去的方向出神。
她自觉自己说话时语气和善,但却还是把人吓得落荒而逃,沈卿宁有些恍然大悟。
她怕自己,未必是自己语气不好,或是自己长得凶神恶煞,而是自己身居高位,这小丫头生死不过在自己一念之间,因而见了自己才如此战战兢兢。
那自己的命在顾占朝等人眼里,应当也轻贱如蝼蚁。
甚至还包括墨江。
沈卿宁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转瞬却又是释然。
她跟墨江之间本就隔着天堑,这天堑并非这日才有,只是从前墨江在她身边,二人算是形影不离,也正因此,那时的她虽知道二人之间有差距,却从未想过这差距如此难以跨越。
沈卿宁起身,往沈卿鸢屋里去。
白日里顾听白忙于公务,并不在屋子里,沈卿宁到时,只有沈卿鸢一人正窝在软榻上看书。
见沈卿宁到了,沈卿鸢很是欢喜,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吩咐下人去准备沈卿宁爱吃的茶点。
“长姐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沈卿鸢笑得很是开心,直到沈卿宁在她身旁坐下,她才发现沈卿宁一脸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长姐这是怎么了,怎的瞧着不甚开心?”
“鸢儿,父亲可是告诉你,要对太子殿下动手?”
沈卿鸢手中动作一顿,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可不过转瞬便又恢复如常,问道,“长姐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她将茶盏亲自递到了沈卿宁手里,面上不见丝毫破绽,“大伯还再三叮嘱一定要瞒着你,怕你太过良善,下不去手。”
“顾听白不能死!”
见沈卿鸢一脸茫然,沈卿宁却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她总不能告诉他们,顾听白是原书的男主,所有的故事都是围绕着他和宋临窈这个女主展开,若是他们害死了男主,只怕会惹祸上身吧。
她若当真这么说,只怕沈余贤会当她中了邪,将她送进庙里去苦修。
沈卿鸢亦是,见沈卿宁一脸焦灼,但却说不出为何顾听白不能死,便以为沈卿宁是担心自己。
“长姐放心,当初嫁给太子殿下本就非我所愿,若是太子殿下在临安出了意外,我便自请出宫修行,时日一长,等京中都忘了还有我这个人,我便回沈家在爹娘跟前伺候,一辈子都不嫁人便是了。”
“你还年轻,不过十六岁,何必为了一个顾听白,牺牲自己的一辈子。”
沈卿宁叹口气,“鸢儿,我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只是太子殿下当真不能死,这事关的不止是沈家,还有整个南朝。”
“你信我吗?”
沈卿宁握着沈卿鸢的手,眉眼间有些忐忑,可不想沈卿鸢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说道,“长姐所言我自然是信的,只是大伯对太子殿下早有不满,已从京中派了人手来临都,长姐可能劝动大伯放弃刺杀太子?”
“况且这临安城满城百姓的性命,可都在太子殿下手上抓着,若殿下不死,只怕他们便性命难保。”
“我……会劝说陛下,饶过城中百姓,殿下本性不坏,这临安城的百姓也是南朝子民,他……”
“如今我总算知道,大伯为何执意要瞒着长姐,长姐心善,顾念和殿下之间早就相识的情分,可他们顾家,对沈氏何曾有过心软?”
沈卿鸢叹口气,不欲跟沈卿宁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