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整个侯府平静地犹如一滩死水。
是那种笼罩在阴霾之下,散发着莫名诡异的死亡气息的平静。
外围被包了一圈,里头又现毒杀案,府里的下人虽不敢说什么,但举止行动间都紧绷到一定程度,生怕大厦将倾。
而此时的刑牢,更是静的落针可闻。
外头蜿蜒的藤蔓入了深秋,都凋零好似干枯蛇皮一样绞在屋檐石柱上,莫名透着一股阴森。
应柏闭着眼,静静靠坐在草席上。
刑牢里湿气重,让他骨头缝里生疼,这种疼他太熟悉了。
小时候也会哭,也会闹,母亲庄氏会红着眼眶整日整夜地抱着他不停地哭。
后来大了些,知道无药可医,还只能徒惹庄氏难过,就再也不愿意泄露一丝一毫痛意了。
反正,也无济于事不是嘛。
正在他默默挨着,全幅神经都在抵抗着这疼痛时,忽然,由远及近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脚步声非常轻,他仍旧闭着眼睛,但注意力已经全移到这缓缓往这边靠近的人身上。
这么晚了,谁会偷偷来这里?
“谁?谁在那里?”黑暗中,有人开口了。
应柏睁开眼,往斜对面看去,刑牢特别黑,他几乎什么都瞧不见,但知道哪里关押的是穗儿。
说话的人也是她。
自从下午被先后送到这里,他们俩一句话都没有说话。
他自己是无心开口,至于穗儿,他轻轻皱起长眉——她不是被捆缚塞住口舌的吗?
“我来救你的。”那人默了片刻,回道。
是个女人,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应柏眼睛睁大了些,屏住呼吸听着对面的动静。
“救我?”穗儿不确信地反问,“他/她真的说要救我?”
来人低低“嗯”了声,跟着应柏便听到“嚓”的一声,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削铁如泥的武器,锁门的铁链竟然断裂开来。
“快跟我走吧。”那人推门进入,声音急切。
对面牢房里出现窸窣声,似乎是穗儿抵着杂草在往后挪,“你骗我,她/他怎么可能会派人救我,你是来杀我对吗?”
来人听罢,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怎么会?主人怎么忍心杀你。来吧,我这就带你走。”
后面这句在漆黑的刑牢里,莫名显得诡异。
应柏双手死死抵住膝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很显然,他撞破了什么密辛。
原以为这个穗儿是被自己妹妹利用,做下伤天害理的事,现在看来,她应该是被指使着下手,嫁祸给妹妹的。
现在,有人是要来杀人灭口。
正当他心跳跳动的愈发激烈时,对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像穗儿的声音,却又好像不是。
“好啊,我这就跟你走。”
电光火石间,对面刑牢出现刀剑相撞声,火花在暗夜里如短暂的流星一样此起彼伏。
“你不是穗儿!”来人声音惊颤。
“穗儿”嘻嘻笑了两声,“我就是啊,你快来带我走。”
说完,银光一闪,下一瞬,锐物入体,来人似乎被贯穿某处,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吟。
来人知道自己中计了,转身就往牢门外奔去。
然而,还未奔出几步,就开始往后退。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穗儿”闲闲走出牢房,说话的声音一阵柔一阵刚,极为诡异。
只见从牢门口开始,烛火的光逐渐往里头走,没一会儿,就照亮整个刑牢。
应柏不可避免的抬手遮了遮眼,定了瞬,才抬眼看去,不由一愣。
来人竟然是林霜。
确切的说是林霜带着一众护卫缓缓走来。
光亮也照到杀手身上,他看过去,那人身形瘦削,通体黑衣,又以黑巾蒙面,但一眼就能瞧出果真是个女人。
似乎是知道走投无路,她并未迟疑,反手便要持剑自刎,然而“穗儿”——应该说是王武,早已留意着她这一手,迅速抽剑打过去,直打得那剑甩射出去,那人也跟着踉跄着跌倒。
“死就行了吗?现在死我就不晓得你是谁了吗?翠屛。”林霜往前走了一小步,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黑衣人脸上。
那人迅速抬眸,眼角抽动着,一时竟愣在当场。
林霜嗤笑道:“你猜你主子崔姨娘,现在知不知道你暴露了?”
“和崔姨娘无关,这是奴婢自己要做的。”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秀气的脸,果然是栖云轩的丫鬟翠屛。
“我知道,你们都是不怕死的。以为一死就能死无对证,我就找不到崔姨娘头上。”林霜半点惊讶也没有,甚至好整以暇地看着翠屛露出惊慌神色的模样。
“真的和崔姨娘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翠屛一脸急切,膝行几步试图靠近林霜解释。
然而下一息,身子竟如飞折的大雁一样从半空中抛落,砸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翠屛呜咽着吐出一大口血,而她手中,一把短匕跌落在地。
“你想杀我?”林霜冷笑。
方才那一瞬间,翠屛袖中藏着刀欺身而来,若不是南昭眼疾手快,只怕她已经得手也说不定。
翠屛听罢,轻抬头,目光再也不复怯懦,反倒十分桀骜,她抬手擦了擦口角的血,“即便杀不了你又怎样,反正,整个侯府都将要覆灭。”
“你就这么肯定?”
“呵,主人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翠屛勾唇。
林霜眼皮往下沉了几分,道:“你说的主人是崔姨娘?”
翠屏哂笑,笑了许久,才面露不屑回道:“姨娘那么傻,怎么配?!”
那样子好像完全不把崔姨娘当回事,半点恭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