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气氛略微尴尬,现在整个堂内就如同两军对峙,战争一触即发,只等着谁先打响第一炮。
林夫人白净的面皮微微胀红,眸光不自在地闪躲了下。
林檀握紧搭在膝盖的手,一瞬又松开,道:“都是上京城有些头脸的人,说悔婚未免难听了些。我们来是要同侯府商议解决这们亲事。”
林霜挑动一边眉头,疑惑般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道:“我以为这桩亲事是天赐良缘。怎么,你们府上现在有什么不满吗?”
林檀朝林夫人瞥去,后者朝他挤了挤眼睛。
“虽说当初长平侯去世时明言不用应珣世子守孝,但也说了安家需得先立业。春闱三年一次,这先后已经六年……他等的,我们林家可等不得。”
林檀说着,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把下巴上的短须,不想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早上被他天仙样貌的夫人三令五申给剃得干干净净,略有些讪讪地放下手。
“据我所知,从前侯爷在时,也是如此吩咐的。侯爷在时等得,侯爷不在,就等不得了?”林霜目光直直看向对面两人。
一瞬又从喉咙里哼出一声,“未来亲家,难道是瞧我们府上孤儿寡母好欺负不成?”
“您这话说的,虽然我们老爷在兵部任职,但我们林家可是地地道道的书香世家,怎么会这么想了。”林夫人掩唇笑着打哈哈。
“既然不是这么想,那未来亲家公在这个时候提这话,不合适吧。”林霜摩挲着指尖,似笑非笑地看回他们。
对面两人互相看了眼,从对方眼里都瞧出林霜不是那么好糊弄打发的人,心俱往下沉,面色也冷了许多。
“侯夫人,即便不说这个,我们林家向来中正,从不在朝中站任何党派。但近日我们听闻,应珣世子似乎与某些……族党关系密切。恕我直言,我们林家不想摊上这种关系。”林檀脊椎骨挺直,力图让林霜看清他刚直不阿的模样。
“敢问未来亲家公是听谁说的呢?”林霜一边又一遍的重复亲家公几个字,存心给林檀添堵。
“这您就不必过问了,既是旁人对我说,我又怎么能转手卖了他。”林檀眼睛微眯,语气不善。
林霜浑不在意,身子往前一靠,姿态无比轻松惬意,“无凭无据的指摘是为栽赃。我们珣哥儿为着明年能娶上你家姑娘,呕心沥血地日夜苦读。这么大盆污水栽下来,想必他心都能碎掉。”
林檀闻言,嘴角抽了抽。
林夫人也面色不虞,林霜估摸着若不是为了端着官家夫人的架子,她都想直接YUE出来。
“若真有人同您这样说,那定然是那人栽赃陷害!我们侯府不可能坐视不管。您不妨告诉我们到底是谁传的,我们好携着一同去大理寺一辨究竟,到时您可不能缺席咯。”
瞧对面林檀被堵得气憋的样子,林霜心里又爽又松开。
她抬中指敲了敲桌子,故意道:“二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妨一道说出来,咱们好一起……商议商议不是。”
林夫人脸上青白交错,朝林檀瞪过去一眼。
林檀腮帮子微紧,感到有些委屈。他堂堂一个兵部尚书,本身打死都不愿意做出悔婚这种有损颜面的事,但架不住自家夫人和女儿,一个瞧应珣没前途,一个突然发癫不管不顾就是不要嫁,两个女人在他跟前要死要活,愁得他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到底是心窝里头的人,实在被闹到没法,这才厚着脸皮登上侯府的门。
现在被林霜原话抛过来这么一糗,顿觉脸皮都要烧起来了,但好在他一向看着冷,这样面无表情地坐着,倒也不算太丢人。
“是这样的侯夫人,当初两个孩子年纪还小,都不大懂事的时候就定了亲。特别是我们棠棠,完全不喑世事。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作为父母,还是想让她多一点选择。”半晌,林夫人攥紧手中帕子,露出纠结、怜惜又为难的表情,完全就像一个开明的慈母模样。
可惜,她面前的是林霜,完全不为所动。
“您的意思是棠棠她生了别的心思?”林霜面露震惊之色,急问。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夫人赶紧否认。
“那您说她有自己的想法,小丫头是什么想法?”林霜咬着不放。
“她……她就是长大了,忽然发现对应珣只是,只是……只是把他当哥哥……对,只是当哥哥!”想到这个理由,大约是耗费了林夫人数以万计的脑细胞,她说完,自己暗暗吐来一口长气。
“这样啊,是我想多了,还以为小丫头喜欢上旁的男子了。不过也是,待在闺中的小姐哪里有机会接触外男,是我瞎想了。”林霜也松了口气,又道:“至于您说的把应珣当哥哥,这是好事啊,您二位担心什么?”
“好事?”林夫人脑袋空了一瞬。
“对啊。多少姑娘直到进入婚房才知道自己夫君长相,至于品性和喜恶那更是不得而知。棠棠与应珣早就相识,现在对应珣像哥哥一般喜爱,是因为两人还未朝夕相处,等到嫁过来,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林霜摆了摆手,完全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可,可……”林夫人张了张口,还想继续。
林檀见他夫人被“欺负”,眉头一皱,“侯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这婚我们是退定了,不管您多巧言善变,我们林家高攀不起。”
“高攀不起就说高攀不起的话!”
林霜狠狠拍了下桌子,堂内登时发出一声巨响。
林檀先是一惊,很快从肺腑烧出来一股怒火。
他为官这么多年,当着他面如此的人可以说是掰指头数都嫌多,面前这个妇人,竟然敢如此冲他呵斥,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不待他张口,林霜紧接着道:“你们两位兴师动众直冲我侯府,连拜帖都没有下。一上来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我们应家的不是。说是商议,根本就是逼迫!”
她冷笑,“想要我们侯府答应是吗?没问题,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只要你们林家敢担悔婚这个恶名,我们侯府——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