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摧枯拉朽般席卷而来,方才还显亮堂的正厅转瞬便陷入灰暗中,院子里空寂寂的,料峭的寒意张牙舞爪侵袭而来。
“凭,凭什么让我们林家来担?”林夫人秀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许久才憋出一句。
“就凭急着退亲的是你们。”一顿发作,林霜顿觉心里舒畅许多,她懒懒靠上椅背,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极了。
林夫人咬着牙,细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用来浑身的气力在压制翻搅的怒气。
林檀也好不到哪里去,深沉的眉眼笼罩着汹涌的戾气。
“怎么样?二位想好了吗?”林霜一边唇角微勾,完全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
“侯夫人,都在上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如此相逼?”林檀声音极冷。
林霜嗤笑,“林大人可不要倒打一耙,是你们逼我,还是我逼你们?这亲事早早便定下了,你们说不要就不要,让我们长平侯府的脸往哪里搁?”
“你们府上还有脸?!本来我不想把话说这么难听,是你逼我把事情做死的!实话和你说吧,陛下……你拦着我干什么?!你给我起开!”林夫人蹭地一下站起身,狠狠推了一把拦在她身前,不让她说话的林檀。
“夫人!快住嘴!”林檀惊地扯住林夫人的袖摆,焦急到将惯常的伪装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我为什么要住嘴?!我今天就是要说出来!我要让她知道现在的长平侯府到底是怎么一摊烂泥!”林夫人挥开将将捂到她唇边的手,往前两步就要冲到林霜身前。
林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拉扯的两人,既不阻止也未开口催促。
“你以为你还能做几日高贵的侯夫人?告诉你吧,陛下根本就不会让你们应家再袭爵了!就算应珣高中了也无济于事!你们应家世家贵族的荣耀到此为止了!!”林夫人冷笑,幸灾乐祸的表情加上恶狠狠的语气,让她惊人的美貌透出一股阴狠吊诡的气息。
陛下根本不会让你们应家袭爵了……
仿佛巨石“噗通”一声掉进平静的水面,炸开大片水花,随着石头下沉,水面又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最后恢复如初,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林霜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脏紧缩了一下,不过几乎只是一秒,便反应过来,她脸上甚至没有泄露出分毫情绪。
她看向面前人,林檀似乎气极了,眉头锁的能夹死苍蝇。
林夫人喘着气,挑衅般与她对视。
只是短短几息,她便知道定然是林檀在宫中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陛下无意再让珣哥儿袭爵。
其实细细一想,也很容易便能窥破其中缘由。
虽然晋王龙纹单衣的事有证据表明是被陷害的,但帝王心,生来便是在悬崖峭壁上,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它摔得血肉模糊。因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是他的行事准则。
而在此之时,表面上安抚晋王无关紧要,但实际上却不可能让与其相关的任何人掌管实权。
应珣首当其冲被摒弃在外。
不能袭爵,意味着应家从尽往后不再是勋贵,意味着靠两代人扛起的门楣轰然倒塌。
而陛下的心思,恐怕不仅仅是不让应珣袭爵,更有可能是切断他通往仕途的所有路。
若是这样,那后果真的堪比灭顶。
“没了爵位,应珣拿什么来娶我林家女儿?他-不-配!”林夫人冷笑着。
林霜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正要开口回怼,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您说的……是真的?”是应珣,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门外。
林夫人有一瞬惊慌,但很快捏着帕子找回气势,“自然,这种事我敢拿来玩笑吗?”
林霜心往下一沉,就要站起身过去安抚呆愣住的应珣。
“我说应珣世子,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好意思拖着我们棠棠不放吗?”林夫人抱手冲应珣嘲道。
应珣双手紧攥成拳,只觉脑袋像插了把尖刀,绞得他头痛欲裂。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日日夜夜钉在他脑海,高中、袭爵,继承父亲遗志,为应家光宗耀祖……他是为这些活的。
现在告诉他,不用费劲了,就算你再努力,也够不着的,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我们就这一个闺女,生得好,出身也不差,从小当做掌上明珠养着,她将来嫁人合该是嫁最好的。”
“但你呢,从前也就算了,可往后你能给她什么?难道让她做商人妇?!”
“是你们应家看不清形势,是你自己不争气,偏要与那方来往,你造成的这个局面,难道你不应该承担后果?”
“为她着想一点吧,她才多大,还有大好前程,还有更好的选择。”
“应珣,别耽误她……”
……
一声又一声,应珣耳膜充血,根本听不清对方的话,只感觉像无数只飞虫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咬得他鲜血淋漓,连脑髓都被抽出。
眼见应珣神色不对,林霜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到他回应,而林氏还在继续嗡嗡嗡。
忍无可忍,林霜回身以足以令人胆寒的声音斥道:“闭嘴!!”
林夫人骇得往后急退两步,林檀这个时候也不顾不得生气了,赶紧扶住她,将人回护到身后,冷冰冰地与林霜对视。
黑云压城,冷雨倾泻而下,凛冽的风穿过回廊,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我改变主意了。”林霜忽然笑了声。
林家夫妇登时一喜,林檀咳了声,“侯夫人想开就好,应珣还年轻,姻缘总会有的,何必——”
林霜唇角拉直,接着冷酷道:“你们现在就算是悔婚,我们长平侯府也不会承认。我们应家誓要与你们纠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