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应珣却并没有表现出显而易见的喜悦，只是声音微哑着说：“我知道您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知的……”
见林霜张口，似乎想要解释的样子，他抬手制止道：“您放心，我不会问您缘由，也不会告诉旁人。只是……”
“只是……您能告诉我嘛，告诉我您要做什么，怎么做，也许我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至少在您——尽管可能不存在——为难的时候，能有个人稍微可以倾诉一下……姨母，我长大了，不应该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他说着，眼神不自觉向右下方倾斜，这是一个不大自信的信号。
在一个比自己强，比自己更能掌控全局的人面前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很难挺直脊梁。
林霜脑袋微偏，目光定定看着面前的人，像是在慎重的考量面前人的可信度，但眼中闪着某种奇异的光，又像是欣慰喜悦，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那种目光。
她“唔”了一下，转开视线道：“怎么说了，说出来怕你不信，不说我作为姨母，又实在不忍心推却你的好意。”
正当应珣彻底垂下眼睫，以为自己将要被拒绝的时候，却听林霜漫不经心道：“也算是件大事吧。谢必安准备在除夕夜，趁着宫中那位临台祈福的时候，搞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只是这美吧，呵呵……”
“什，什么？”应珣猛地抬头，清亮的双眼几乎瞪圆，一副被雷劈中的样子。
先是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再就是掐住喉咙才能止住的疑问，您在说什么？您怎么知道一个月后的事？还是这么一桩——惊天动地的阴谋！
但他才跟林霜说过不会问缘由，这会儿死死咬着舌头才没有问出声。
“很诧异？”林霜好笑地看着他。
“没，没有。”应珣暗吐一口长气，调整过来后，才面不改色道：“就是，他怎么敢？！”
“怎么不敢，眼看着这江山就要落到自己兄弟手里，而自己还只是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不敢做的？”林霜不以为意，十分理解地道：“大不了就是一条命。人嘛，这辈子能留下点什么，弄出什么震烁古今的动静，值了。”
应珣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一团，“那您说，该我表现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能是什么时候？能让陛下对应家改观，对他改观，还能是什么时候？
他心底已经一清二楚，还是多余问出这一句来让自己定下心。
“自然是救咱们这位真龙天子的命了……”林霜难得俏皮地冲他挤了挤眉眼。
应珣心中巨石坠地，这一刻竟然再没有生出半分犹疑。
自古富贵险中求，不赌一把，怎么能让应家走出困境。
不光如此，他心中还有更隐蔽的想法，他总觉得他的姨母对这件事的后果很笃定，这在无形中也加深了他的信心。
林霜往外走出两步，外面的雨渐歇，黑云被打散，露出灰白色的天空，榆树梢头还不停地滴着水。
“对了，你对林家小姐什么心思？”忽然，她定步转头问了句。
应珣反应了一瞬，而后后知后觉地皱了下眉，“……既然她不愿意嫁，那不如作罢吧。”
林霜惊奇，“你不喜欢那小姑娘？”
毕竟林晚棠的长相不说倾国倾城，但也是上京城万千女子中也找不出第二个的貌美。
都说食色性也，这么个美人未婚妻，搁谁谁不得乐得睡不着觉。
应珣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摇了摇头，“……也不是。”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林霜忍不住翻白眼。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她能做到相夫教子，我自然也会对她好的。”应珣理所当然道。
说完拱起一边眉头看向林霜，见她满脸无语的样子，疑惑道：“这样……有问题吗？”
当然有！
林霜真想照着他的脑袋来一葫芦瓢。
小小年纪，老成在在。
一点儿年轻人的激情都没有，没经历过爱情的酸甜苦辣，怎么能叫青春。
应珣的择偶观更像是经受过情情爱爱的毒打后，认命了的状态。
但很明显，他本人自我感觉良好，并且完全不认为有什么遗憾。
臭小子！总有一天你得为爱情流下你苦涩的两行泪！
林霜唇角一抽，表情十分不屑，转过身往外走，“行吧，知道了。”
应珣：“……”莫名其妙，我招谁惹谁了？
虽然林霜对林家夫妇放下狠话，但实则她内心可不全是这么想的。
若是应珣喜欢，那她无论如何也会成全自家小子，毕竟早有婚配，也算不得她强娶。
若是应珣不喜欢，那她先让林家夫妇气个一阵，最后还是会如他们所愿，当然，林家也别想占应家的便宜。
但现在，应珣明显就是可有可无的样子，那她——老实说——还得掂量一下，搞不好这小子的终身幸福就得砸在自己手里。
因此，她一回暮雪斋，便使唤小丫鬟绿俏“潜伏”进林家，听听那林晚棠的第一手情报。
几日后，天公不作美，小雪纷纷扬扬往下落，沾到屋檐瓦砾上很快便化了水痕。
庆安坊林府的后角门外拐角的巷子里，一辆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那儿。
“……夫人，要不您先回去，奴婢在这儿听了后，再回去同您说一遍。”元芳将林霜身上的白狐狸毛披风紧了紧，跟着伸手摸对方怀里的手炉，瞧着温度冷了些，劝道。
林霜一只手撩开车帘，伸到外面去，接了几朵雪花，又玩儿也似的缩回来，“没事。反正一会儿还要去如意赌坊，顺道来一趟不费事。”
元芳这才作罢，头向外探去，“这个绿俏，怎滴这么慢。”
心里想着，一会儿非得斥她两句，让她叫夫人好等。
却听那边角门处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儿动静，很快，一位身量小巧的姑娘从门缝里面挤出来，紧接着做贼似地边跑边回头往拐角去，有点猥琐的样子。
“你怕什么呀，夫人说了，逮到了大不了咱回来，换人接着送进去就是，”元芳一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