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醉春风小楼前。
应珣刚与当年宫中伴读的同窗张良告别，齐光掀开遮风的帘子，他随即脚步镇定地走出去。
外面细雪嗦嗦，与他进去时已是换了一番模样。
张良刚从外面周游一番回来，一肚子的话和他倒，他自己最近心绪也不怎么样，不知不觉两个人就把一壶酒给喝光了。
这会儿冷风扑面，微醺昏沉的脑袋便开始刺疼。
“喂——”
忽然，从街角某处传来一声声响，应珣徇声看去，就见一位头戴雪狐兜帽的女子气势汹汹的冲过来。
兜帽有些大，几乎将女子整张脸都埋在里头，应珣脑袋一滞，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己那关系摇摇欲坠的小娘子。
待回过神，小姑娘已经窜到他身前，一双狐狸样潋滟的眼睛此时瞪得溜圆，先是极度气怒而后又转为——惊艳，再又警惕地看着他。
气怒他可以理解，但是惊艳和警惕，这种眼神出现在林晚棠的眼中，应珣挑了挑眉。
“你来这儿做什么？”他问的随意。
因着应珣身量修长，林晚棠在他面前，几乎仰视，她退开一大步，气势上的压迫缓了许多，才呵道：“应珣是吧？瞧你生得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看着也不像缺女人的样子，怎么这么无耻！我都说了不想嫁给你，你还不退亲，到底想怎么样？！”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听了林晚棠的话，吓得几乎晕倒，慌忙奔上来扯她披风，林晚棠挥开她的手，“知道本姑娘生得貌美，寻常人看着就欢喜，但你要明白，强扭的瓜它不甜……”
这话如果换个人说，恐怕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但林晚棠确实生得秀目俊眉，像牡丹花一样浓艳，反倒让人觉出几分娇俏的可爱。
不过，这不包括应珣，他一向不喜欢娇纵的女子。
“你爹娘那日从应家回去，发生了什么没和你说？”他眯了一下眼，脑袋像被灌了铅水，重得很。
“什么？”林晚棠小巧的眉头皱起。
看她这蠢样，应珣就知道林家夫妇在应家折了面子，定然没有告诉她。
“回去问问你父母，为什么没退亲。”应珣不欲与她多言，随意一句打算打发了她。
谁知林晚棠听了，小脸登时变色，两步上前拦在应珣面前，“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什么我不管！总之，我要退亲，你必须给我退！否则……”
小姑娘咬了咬牙，“否则我就到处宣扬，让全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要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应珣不耐的眸光瞬间凛冽，冷冷看向林晚棠。
林晚棠吓得瞳孔颤了颤，随即梗着脖子道：“我，我我说得有错嘛，谁，谁不晓得你们长平侯府快，快要完了，我我我一个一品尚书之女，又生得这样，凭……凭什么要嫁给你……”
本来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想壮壮气势，奈何应珣的目光太骇人，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就变得哆哆嗦嗦了。
“快完了？”应珣目视她良久，忽然笑开，竟然抬手摸向林晚棠脸颊旁的狐毛，动作轻柔语气却凉凉，“那你等着，就是完了，我也要拉你这么个美人做陪，有美如斯，刚好能慰藉我下半辈子。”
林晚棠浑身僵硬，觉得脸上的手指就像冰锥一样凉的刺骨。
应珣话说完，面目瞬间转冷，手一推，人便转身要往马车上去。
林晚棠见他要走，反应过来伸手就朝他袖摆拉去，谁知脚下一打滑，登时往后摔倒。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真理，手下用力一扯，应珣本就头昏脑胀，一个没留神竟被林晚棠拉得跟着摔下。
林晚棠自己则在最后零点一秒借力反扑，趴到应珣胸口。
噗通——
应珣整个身子重重摔在地上，脑壳都好像被砸成一摊烂泥形状，然而这一切都不及颈项上的触感，细软如羽毛扫过，沁凉得又像冷酒入心口，总之，这种感觉应珣从未有过，让他浑身麻痹。
林晚棠也被摔得头晕目眩，反应了好几秒才清醒过来，呆愣在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扶她，她自己也撑着手想起来。
然而，身下忽然一声闷哼，林晚棠朝下看去，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正按在应珣的胸膛上，而对方俊秀的面庞猛得侧过去，耳畔隐隐泛红，目光垂向旁侧，冷冷道：“还不快起来。”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兴许是觉得对方胸肌弹性挺好，兴许是乐意看到应珣气憋，林晚棠竟然没动，手下甚至又暗暗使力揉搓了下。
应珣霎时眸光如箭射向她，然而从小到大所经受过的教育让他无法戳破对方无耻的行径。
林晚棠见状，仿佛找到他弱点似的，故意慢腾腾地爬起来，期间有意无意触碰对方身体，应珣一张俊脸都快烧熟了。
等林晚棠磨蹭着终于起来，他几乎不带停顿地瞬间站起。
“你要是还不退亲，别怪我更加过分！”不等对方开口，林晚棠先发制人，说完有意无意地瞥向对方胸口。
应珣铁青着脸，“你一个女孩子家，你——”他想骂她不要脸，但看着对方那张漂亮的脸，不知为何又骂不下去。
“我，我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林晚棠越发神气，笃定应珣这种人骂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话。
果然，对方除了冷冰冰地瞪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林晚棠双手一抱，“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看不顺眼，就尽快退亲！不然我只会变本加厉，你信不信？！”
应珣双手攥成拳，半晌，吐出一口气，“随你！”
说完，转身翻上马车，林晚棠在后面气得跳脚，“你等着，你别后悔！”
应珣唰地一下扯下马车车窗，将对方声音隔绝在外。
本以为一个小姑娘这样做已经是极限，可谁知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
这日回去后，他便开始收到林晚棠的信纸轰炸。
他都不知道一个十五六岁、从小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怎么能如此大胆，还有——奔放。
也许是以为那日他对她出格的做法格外反感，信里林晚棠越发不可收拾，说的话能叫一个七尺男儿羞躁不堪。
他没有回过一封，却叫她更加肆无忌惮。
老实说，他有些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