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住手啊！”庄姨娘爆出恸哭，松开应澄的手，奔到林霜旁边，企图推开她。
林霜朝旁侧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们也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但林霜是主母，她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一齐涌上前，抱背的抱背，扯腿的扯腿，拉手的拉手。
庄姨娘整个被桎梏住，只有口中还在不停的哭喊，乃至咒骂。
那头林霜还在压着人灌药，应如是开始挣扎，嘴巴紧闭，如何也不肯就范。
林霜箍住她的后脖子，凑到耳边轻声劝：“如姐儿乖，喝下去就好了，这是糖水，很好喝的。”
应柏紧张地盯着那边，手指发颤，勉力撑起来的身子绷得像一跟钢针，一开始他确实也无比慌乱，不知道应澄和林霜到底是在做什么，可这会儿，他好似看出什么了。
“快喝！再不喝我可就要把你丢到外面去了。”林霜一会儿轻哄，一会儿威胁。
应如是却不为所动，仍旧紧闭唇，咬着牙关不肯松。
僵持了好一会儿，林霜忽然松手，往后退开，手中茶杯顺势放到旁侧元芳高捧的托盘上，又拿起旁边干净湿热的帕子擦了擦手，才朝庄姨娘那边道：“松开吧。”
庄姨娘挣掉下人的手，连滚带爬地跑到应如是身边，紧紧抱住对方发抖的身子，朝林霜哭骂道：“夫人你就算看她不顺眼，她就算做了再多错失，也不能这么对她，她是人，不是畜牲！怎么能这样？”
应如是的下巴和脖子都有汁水在流，庄姨娘边用袖子擦着边吸着气，“怎么能这样？我好端端的如姐儿怎么会这样？”
“庄姨娘，说了是糖水，你怎么不信？”林霜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唇角勾着淡笑，朝元芳抬下巴，“喝给庄姨娘看看。”
“好嘞。”元芳想也未想，端起茶杯仰头往喉咙里灌，放下时还咂嘴，“好甜啊！可惜了，都洒了，就剩这么点，都不够奴婢润喉咙的。”
庄姨娘惊呆似的看着元芳，见对方言笑晏晏，完全没有一丝不爽利的地方，这才糊了满脸的泪看向林霜，“当真是糖水？”
“千真万确。”林霜眉尾一扬。
下一瞬，就见庄姨娘后怕似地抱紧应如是，替她理着散乱在脸颊上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别怕，不是害你，没人害你。”
应柏却不见喜色，整张脸阴沉沉的，他勉强站起来，走到自己母亲和妹妹面前，重又跪倒：“请夫人责罚，请夫人……”
他实在难以说出口，却只能硬着头皮请求，“再饶一回……”
庄姨娘有些懵，不明白应柏这是做什么，可转念一想，也跟着跪拜下去，“请夫人责罚，方才妾护女心切，并非有意那么对您不敬，夫人想怎么罚妾，妾都甘愿。”
见林霜没有反应，她想了想，又转朝应澄那边，“澄姐儿也请原谅姨娘，姨娘方才口不择言，说了许多不好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应澄揉着手腕，她的手腕差点儿被庄姨娘掐断了都，谁知道平日看看瘦弱的人怎么忽然力气那么大，“庄姨娘别，我没事，我可一点儿都没有，你还是留着这个歉意替如姐姐道吧。”
“对对对，要不是如姐儿，也闹不出这一桩，妾替她向你们赔罪了……”庄姨娘伏趴下去，瞌了一个响头。
却听上面的林霜似是笑了声，“庄姨娘，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没看出来？”
“夫人何意？”庄姨娘是真糊涂了。
堂内气氛凝滞，各人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奇妙。
庄姨娘的后背开始发汗，一丝莫名不安的情绪从心底生出，张牙舞爪地往四肢百骸蹿。
果然，下一秒，就听身旁应如是忽然笑着哭出声。
对，是笑着哭。
“夫人真是好聪明的手段，澄妹妹也是，不愧是夫人教养出来的。”应如是睁开水雾朦胧的眼睛，脸上的表情竟隐隐含着挫败。
“如姐儿，你开口了。”庄姨娘听她开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惊喜，下一秒却因她的话，遍体生寒。
这哪里是一个失魂的人能说出的话，这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人。
“你没病？当真没病？是骗我们的？”庄姨娘嘴唇颤抖着问出声。
应如是转眼看她，弯了下唇，一串眼泪跟着滑落，“娘，我确实没病，是骗你们的。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外面，我太害怕了。”
“所以，你在看到你兄长去接你的时候，顺势便想出这个主意。只要你无知无觉，不通世事了。那么即便我再狠心处罚，也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你在外面，毕竟我们长平侯府还是要脸的。”林霜以无比确信的语气说出。
应如是低下头，良久，才轻轻点了下。
这几日简直就像噩梦，衣无所蔽，食不果腹，还有来自路过脚边的每个人的怜悯、嫌恶、唾弃，甚至调笑，每天天一黑，她就恨不能自己变成一直茧，一只缩头的乌龟，只要能让她安全的缩在角落里，让她变成什么都可以。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遇到许多不怀好意的人，他们恶心粘腻的眼神，脏污发臭的身体，每每都让吐无可吐的她惧怕到极点。
太恐怖了，她想回家。
想回到自己香香软软的床上，想母亲给她做松饼吃，想哥哥替她做的风筝……
还想其他吗？不，没有。
其他都不想了，只要能好好的，吃饱穿暖，安安全全的生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了。
庄姨娘眼框含泪，自己的女儿说想回家，说害怕，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忍心。
应如是吸了口气，又抬起脑袋强笑，“澄妹妹好聪明，故意将糖丸子放在杯子里，让我娘看到。”
她了眼庄姨娘，“我娘她知道我们俩素来不和，理所当然地担心她想害我，就这么缠闹起来。而夫人你，故意在我耳边说这是糖水，是的，是糖水，可由你和澄妹妹说出来，我却打死也不敢相信，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