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敢喝，无论如何夫人也撬不开你的口，你担心你喝下就离死不远了。”应柏接口，“可恰恰因为你不敢喝，反而暴露出你根本没有失心失魂。因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不知道拒绝哪怕是掺着毒药的水。”
应如是闭上眼睛，成串的眼泪自她眼底小泉一样往下流。
“作孽啊……”庄姨娘看着，捶胸摇头痛哭不止。
好一会儿，才听得林霜在上面幽幽开口，“好了，哭也哭了，该罚的躲也躲不掉。”
底下哭声渐消。
“夫人恕罪，妹妹当着夫人的面做出这种瞒骗之事，我做哥哥的却没有及时发现，还把她带回府上，错在我身，请夫人重重责罚。”应柏头一个开口，少年身板挺直，头却垂得低低的。
“你确实有错，是要重罚。”林霜不紧不慢地说，一只手搭在桌案上轻轻敲打，声音不大，可每一下都像是重锤敲在庄姨娘心口。
“夫人，请夫人饶柏哥儿一回，他，他是个纯善的好孩子啊……”庄姨娘啜泣着求情。
“善良是好，可善良要是不分是非轻重，那就是烂好人，是愚蠢。”林霜敲点的手停下，目光在应如是和应柏之间来回转换，“你们两个，哪个都有过错，这样吧，罚一个人出府，你们自己选。”
庄姨娘双目怔住，转瞬惊惶地在自己儿子女儿身上看，“夫人，请夫人收回这个处置，如姐儿还是个小姑娘，她在外面撑不下去的，柏哥儿，柏哥儿他的腿还没完全好，连照顾自身都不能，如何在到外面生存……”
应如是神思慌乱，搭在身前的手颤抖地不像样。
她害怕外面，她实在不想再待在外面，死也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那不是人过的，那是蝼蚁。
可让哥哥应柏出去，她说不出口，哥哥的腿还没有完全好，连独自行走都走不远，根本活不下去
“我愿意，我愿意出府。”就在这时，应柏沉声开口，脸上表情无一丝勉强，足见他心意坚定。
“哥，不要！”应如是猛地侧头，眼框红通通的。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庄姨娘连忙摇头，仿佛已经能预见自己儿子拖着腿在外面可怜无助的样子。
“庄姨娘，柏哥儿不去，那就是如姐儿，你总得选一个。”林霜撑着下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都不行，谁都不行！”庄姨娘瞳孔颤动，左右紧紧抱住自己儿子女儿的胳膊，哪个也不肯松，“罚我吧，夫人罚我吧，儿女的过错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承担，罚我到庄子里为奴为婢，永世不能回府都行……”
“娘，我不要你走……”应如是终于崩溃似地，一把抱住庄姨娘大哭出声。
原以为哥哥在母亲心里排第一，为了哥哥能治好腿，她不管自己的委屈、自己受得苦，那个时候是真的怨恨过。
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和哥哥，哪一个母亲都不愿意放弃，如果可以，母亲是愿意拿自己来换的。
底下哭声一片，母子三人抱在一起，谁也不想谁离开，反衬得林霜像是高高在上的恶毒坏人似的。
“我瞧着像不像拆散人家一家，强抢民女的恶霸？”林霜同元芳耳语。
元芳噗嗤笑出声，“夫人，您若是恶霸，那奴婢就是恶霸的跟班，奴婢还跟着您。”
“行，咱俩一起去打家劫舍去。”
堂上两个人咬耳朵，底下三个人浑然不知，兀自觉得今日便是“灭顶之日”。
“姨母，我看如姐姐和应柏哥哥都晓得错了，不如……就饶过他们这回吧。”应澄站在几个人后面，不知什么时候眼眶也红了一圈。
林霜忍住笑意，端着主母的气势往软榻上一靠，“饶了？如人人犯错，都这样重拿轻放，我这个家还怎么当？”
底下声音顿时低下去。
“姨母……”应澄现在可不怕林霜了，几步跑上去，拉着她的袖摆左右摇晃，“就饶一回呗，如姐姐已经知道错了，你看她……”
应如是垂首抹泪，并不看林霜，也没有求饶，更不像从前那般不服气地叫嚷，好似被击碎坚硬外壳，只剩下柔软无害身子的小兽。
认了，是认了的表现。
“夫人，求您了……”庄姨娘朝林霜深深瞌了个头，久久没有起身。
“如姐儿，当真知错？”林霜问。
应如是的眼泪突然汹涌，“……我也不知，”
这话一出，应柏和庄姨娘陡然变色，生怕应如是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那时是真的怨恨你，我恨你夺了我娘的掌家权，然后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我的脸毁了，我的人生也毁了……”
“你恨我无可厚非，我亦不惧。但你不能因为你的恨，牵扯无辜，尤其是身边人，亲人，这不是真正的恨，这只是你无能的发泄。”林霜看向她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破相了，不表示人生就毁了，人的一生不是靠脸就能过好。”
“你恨我，最好的报复是过得好好的，过得精彩，甚至过的比我好，这是才是对我真正的报复。”
等你真的做到这些，你会发现所谓的恨，早已烟消云散。
因为站得足够高，所以已经不屑再恨。
后面的话，林霜没有说。现在说出来，应如是也不会相信，只有真正到达那个高度，才会真的心胸开阔。
“是这样吗？”应如是茫然了。
“当然是这样，我姨母说的话，从来不会错。”应澄自得的扬首。
林霜戳她脑门，“你啊，我哪天把你卖了，你要不要给我数银票？”
“好哇。”应澄脆升升地答应，“我还可以卖了再逃，逃了再卖，让你这生意永远红红火火。”
林霜失笑，摸了摸她的发髻，重又看下去，“既然应澄都替你们求情了，那我就饶你们一回。只是罚还是要罚的，应柏，擅自忤逆主母的吩咐，罚你跪祠堂，自省三日。”
“应柏领罚，谢夫人宽宏。”应柏跪谢。
“应如是。”林霜看向她。
小姑娘身子一震，脊背抽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