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要考,程嫱便付诸最大的努力,她不仅闲暇时在学习,睡前饭后也在学习。玉梅见此,晚上多点了一盏灯,好让她眼睛能舒服一些,并且在睡前也不缠着她了。
四周寂静,油灯发出“毕波”一声,程嫱抬起头才发现夜深了,玉梅已经睡着了。她放下书,揉揉酸胀的脖子,灯一吹,将手搭到人腰上,睡觉。
忙忙碌碌间,最让程嫱烦恼的情潮期来了,一早,她就感觉浑身燥热。再看玉梅,她怎么看都着得她似在期待,于是没好气地说,“成天就知道想这些!”
残寒消尽,细雨纷纷,清明至。
程嫱与玉梅撑着伞去给亡父亡母扫墓,这里是程氏的墓园,一路上碰到不少族人,他们中不少人对她俩投以异样目光。
不为别的,只因听说程娘子又要去赶考了。
玉梅的心情也跟这绵绵阴雨一样惆怅,不为别的,只因想到到时要许久见不到心上人了。
秋闱通常在八月初举行,这里距离首邑有八百里,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个多月,到了之后还得安顿下来温书,所以至少得提前两个月出发。考完试需等放榜,时间又到九月初。若是中举,举子们会早早赶赴京师拜师访友复习,等待来年二月的春闱。
倒是车马食宿一应费用四伯父已经派人送过来了,是两锭十两的白银,方便程嫱在路上兑换使用。他同时也叮嘱她无需再去药铺,只管安心备考。
这对四伯父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于她俩而言却是莫大的恩情。
程嫱看出她的情绪来,一路上看到些漂亮的花啊草啊都会指给她看,玉梅的心情也随之明朗了些,还问她,“女郎,咱们爹娘是怎样的人啊?”
程嫱搜寻了下记忆,说,“他们过世太早了,我只隐约记得他们都是爱笑且温和的人。”
“肯定也是好看的人,不然可生不出女郎这样的来。”玉梅变着法地夸她。
程嫱下巴轻抬,“那是哦。”
玉梅一双笑眼一直粘在她身上。
一回到家玉梅就开始忙进忙出,她现下也不去帮工了,只在家里一心服侍程嫱,想着等她去赶考的时候再做打算。
程嫱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端午一过,气温一天天回升,玉梅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低落。
程嫱看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几乎都想带着她一块去了,但又想到她赶考的钱还都是别人给的,她没有资格任性。
“你不是想养鸡吗?现在就可以开始养起来了,等我回来喝你煲的鸡汤呀。”
玉梅兴致缺缺,不接她这个茬儿,只说,“一想到要整整一年看不到你,我这心里就跟火燎一样难受。”
“哪用得着一年,快的话我年底就回来了……”
“呸呸呸!别瞎说!”玉梅赶紧捂住她的嘴。
程嫱看着她笑弯了眼。
启程这天,玉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眼泪,程嫱有意说笑,“我不在的日子你可要安分守己哟~”
不想玉梅哭得更凶了,还捏着拳头捶她,“你个没心肝的!竟然拿这种事来取笑我!你非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吗?”
程嫱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道歉,“你别生气,我失言。”
玉梅哭过一会儿继续收拾东西,程嫱想插手还被她抽了手背。
“……在外面要吃好穿好,早晚记得添衣,晚上睡前记得关窗,免得受凉……”
程嫱听着她絮叨叨不由鼻子发酸,眼眶逐渐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比较迟钝,现在才清晰地感知到离别的痛苦,她抽咽一声,“要不我过两天再走吧,反正时间还充裕。”
玉梅缩进她怀里,“女郎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莫犹豫莫迟疑。”
程嫱回抱她,“知道了。你也别光顾着担心我,你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要吃好睡好,别太累了。”
两人抱着很是哭了会,最终在赶车人的催促声中依依不舍地离别。
玉梅在巷口站了许久才往回走,回到家,她愣愣地坐在堂屋,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她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
走进卧室,她漫无目的地开始收拾,结果被子一掀开,露出里头一堆铜钱来,整整三贯;边上还有张字条,上面画了饭碗、月亮,一张笑脸和程嫱曾说过的“爱心”。
她笑着落泪,“傻子……”
出了城门,程嫱放下车帘,打开玉梅临行前递给她的包裹,入眼的竟是几百枚铜钱。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全是她给人做工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程嫱摩挲着这些铜子,红着眼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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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往北走,行至官道,路上的马车越来越多,瞧着也是去赶考的,亏程嫱还自以为去的够早。
她每每入夜便在客栈下榻,期间还结识了几个读书人,其中一个也是女乾元。在得知她娶了两房男坤泽后,程嫱心中震撼极了,心想原来还能这样!
她先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觉几乎乾元和坤泽都诞生在富贵之家,像她这样的平民倒是少见。
“乾元与坤泽结合才能生出血脉纯正的后代,玉斓,你怎好娶个普通人?”女乾元瞧着有些恨铁不成钢,“若将来高中定要续个坤泽延绵后嗣才是。”
程嫱点着杯盏微笑,“我家这个挺好的。”
女乾元瞧她执迷不悟不禁摇头。
走了月余,在程嫱身心疲乏到做梦都在赶路的时候,首邑总算到了。这里不愧是本省的政治经济中心,一眼看去气派热闹极了。
程嫱与其他学子一同下榻到来福客栈,她虽然只定了丁字号房,伙计却仍旧笑盈盈地为她服务,举止神态间没有任何的轻视。
不愧当地有名的大客栈,随便一个伙计都能有这样的气度见识。
现在距离开考不过月余时间,学子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程嫱跟大多数学子一样平常闭门不出,只偶尔在客栈的大堂或院子里跟其他人交流学习心得。
打更声起,程嫱抬头望,窗外的月色好明亮,玉梅应该在睡梦中了吧。
玉梅买回来五只鸡苗,鸡苗长得快,除了被老鼠叼走的两只,剩下的一眨眼的功夫就长大了。为防它们啄食青菜,她还在菜地边上扎了个篱笆。
她现在上午去帮人洗衣服,下午就去给人帮厨,这样一天下来也能有十来个钱的进项,自给自足是完全够的。闲暇时,她会拣出些好东西送到二大爷和四伯父家里,像是地里长出的青菜,自己做的馃子,自个儿酿的米酒等等,这都是为了感谢他们的慷慨相助。
八月八一早,她拎着竹篮来到城外的古寺上香,她跪在佛前虔诚地祈祷,“佛祖保佑我家女郎中举,若能如愿,信女定日日香火侍奉!”
秋高气爽,丹桂沁香,秋闱至。
程嫱在逼仄的考房连续呆了九天,再出来时神情恍惚脸色煞白。
“玉斓,坐我的车一块回吧。”女乾元身旁仆从环绕,在不远处有气无力地朝她招手。
程嫱也不推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
一上车,两人一块瘫在车厢里。
“感觉如何?”女乾元偏头看她。
程嫱淡声说,“尽力了,你呢?”
“一样。”女乾元朝她笑笑,而后看向窗外,“我一直没说,我考功名的目的是为了让咱们女乾元能在朝堂上多占一席位子,能够多一些话语权。玉斓,你能懂吗?”
程嫱肃然起敬,坐正揖礼,“谢蕴,受我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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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当属已经结束的秋闱,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街贩走卒都在讨论这个。
浣衣房,妇女们洗洗漱漱,嘴上也没闲着。
“……回来就休了原配,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还添了好几房年轻漂亮的姨太太!”
“这有啥,我听我亲戚讲,说他们那有个读书人中举以后直接把原配给打死了!造孽哦,说是那人这么多年读书的钱全是他媳妇辛苦挣出来的!”
“为啥打死啊,这么恶毒?”
“怕背休妻的骂名呗,要不是那女人的娘家把事闹大了旁人还不知道呢!”
“这事我也听过,听说事发后也只赔了些钱了事……”
玉梅全程垂眼,她擦擦鬓角的汗,并不参与她们的话题。
午时回家,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佛像供上香火,刚把线香插上去就听见外头就有人敲门。